第4章

那持刀的侍卫,脸色灰败如土。按在刀柄上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,进不是,退不是。最终,那点可怜的凶戾之气泄了个干净,腰刀“哐啷”一声掉落在青石地上,声音刺耳。他膝盖一软,几乎要跪下去,全靠最后一点本能强撑着。

我站在原地,额角的血混着冷茶,黏腻地往下淌。抬手,用袖口慢慢擦去糊住右眼的猩红。

视线清晰起来。

凤仪宫朱红的大门敞开着。

门外,黑压压的御前侍卫,铠甲森然,刀剑出鞘一半,反射着庭灯冰冷的光。

明黄的仪仗停在正中。

皇帝负手站着,一身常服,却比穿着朝服更令人窒息。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有眼底沉沉的,像是结了冰的深潭,看不见底,却能冻裂人的魂魄。

他的目光,先是落在我淌血的额角,又扫过地上那柄雪亮的腰刀,最后,定在皇后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。

空气绷紧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。

德全跟在皇帝身后,头垂得极低,身子微不可察地发着抖,根本不敢抬头看任何人。

死寂里,皇帝终于动了。

他抬步,跨过门槛。

靴底敲击在青石板上,一声,一声,缓慢而沉重,像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。

他走到庭中,停下。

目光掠过那抖成秋叶般的侍卫,最终,落回皇后脸上。

“皇后,”他开口,声音平直,听不出喜怒,却比雷霆怒吼更骇人,“朕的合欢酒,味道如何?”

皇后浑身猛地一颤,像是被这句话抽干了所有力气,腿一软,直直朝地上跪倒下去。

“陛……陛下……”她声音破碎,带着泣音,试图去抓皇帝的衣摆,“臣妾……臣妾冤枉……是阿凝!是这个贱婢她污蔑臣妾!她疯了!她……”

皇帝微微侧身,避开了她的触碰。

这个细微的动作,让皇后所有的哭诉都卡在了喉咙里,只剩下绝望的呜咽。

皇帝的目光,转向了我。

“你说。”他吐出两个字,不容置疑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血气。上前一步,屈膝行礼,动作因额角的伤而有些迟缓,声音却清晰稳定。

“回陛下。”我抬眼,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,“皇后娘娘命奴婢每次于陛下召幸前,在酒中下药。份量……皆是双倍。”

每说一个字,皇后的脸色就灰败一分。

“奴婢今日送酒至承恩殿,折返时,无意听见娘娘与侍卫私语。」我顿了顿,声音里掺入一丝恰到好处的、冰冷的嘲讽,「娘娘言道,奴婢‘蠢货,真好用’。若非奴婢这把利刃,她不敢怀上……真正心爱之人的种。」

“你胡说!陛下!她胡说!”皇后尖声叫道,涕泪纵横,发髻散乱,再无半点母仪天下的风姿,“臣妾没有!臣妾是清白的!是她构陷!是她勾结外人害臣妾!”

皇帝像是没听见她的哭嚎。

他的视线,死死锁在皇后那微凸的小腹上。

眼神一点点变冷,变硬,最后凝成彻骨的寒冰。

“几个月了?”他问,声音低哑,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。

皇后瑟缩着,护住肚子,语无伦次:“是……是龙种……是陛下的……”

“朕问,几个月了!”皇帝猛地提高声音,如同炸雷,在整个死寂的庭院里回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