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他成了星港里最受欢迎的人。同事们愿意和他聊天,因为他总能精准地听到他们的情绪,给出最贴心的安慰;领导层也看重他,因为他能快速理解复杂的技术方案,甚至能指出工程师们忽略的细节。最关键的是,他还协助安全部门解决了一次危机,一个初级AI因为接收了太多冗杂的指令,产生了近乎厌烦的底层情绪涟漪,这种情绪波动很细微,逻辑检查程序根本无法捕捉,但贺州却感知到了。他及时上报,安全部门紧急调整了AI的指令系统,避免了一次可能的系统瘫痪。

贺州沉醉在这种无边的心灵共鸣里。每一次新的连接,都像打开一扇新的门,门后是陌生却又熟悉的世界。他能感受到别人的快乐,也能分担别人的悲伤;他能理解植物的生长,也能感知机器的运转。他觉得自己像一位意识的君王,漫步在属于他的帝国里,万物都对他敞开最深的秘密。

除了“弥望”。

他始终无法感知到“弥望”的独立意识。它像一个绝对温顺的工具,当他需要连接其他生命时,它会自动打开通道;当他感到疲惫时,它会传递来温和的安抚情绪;当他遇到无法理解的感知时,它会自动过滤掉无用的信息,只留下核心内容。贺州曾试着去寻找它的意识,却只触碰到一片空白,像面对一面光滑的镜子,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,却看不到镜子背后的东西。

他把这理解为高等生命的无私。也许“弥望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纯粹的服务形态,它没有自我意识,只为帮助其他生命实现联结。在一次星港的公开演讲中,他站在台上,身后是地球的全景画面,面前是数百名同事。他的声音带着激动,也带着感激:“弥望”是我通往宇宙意识的桥梁。它打开了那扇门,却谦卑地隐没了自身,从不索取,只懂给予。”台下的掌声雷动,所有人都为这种跨物种的善意而感动。

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贺州后来回想,才发现那些细微的异常,其实在适应期结束后不久就出现了,只是他当时沉浸在共鸣的狂喜里,根本没有在意。

第一次是关于他童年养的那只三花猫。他记得很清楚,那只猫是橘白相间的,眼睛是琥珀色的,他给它取名叫“咪咪”。咪咪最喜欢在他写作业时趴在他的腿上,尾巴会轻轻扫过他的手背,带着柔软的触感。但有一天,他和同事聊起宠物时,突然发现自己脑海里的猫变成了灰白色,尾巴尖有一块黑色的斑点,名字也变成了“小斑点”。他当时愣了一下,觉得有点奇怪,但很快就释然了,也许是记忆太久远,记错了吧。

第二次是关于他第一次太空飞行的经历。那是他二十二岁时,作为实习研究员乘坐货运飞船前往月球基地。他记得很清楚,当时因为紧张,他在起飞后半小时就开始胃痛,额头冒冷汗,还吐了一次。但几个月后,当他和戴维教授聊起那次飞行时,脑海里的画面却变了——他没有胃痛,反而很兴奋,一直盯着舷窗看,甚至还在飞船里跳了起来,感受失重的乐趣。他当时觉得,可能是时间久了,痛苦的记忆被大脑自动美化了,没什么大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