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第一章

研究生暑假回乡,浓雾中目睹诡异丧队,

姐姐说这荒山根本没有村落,

直到我看见纸扎人抬着的遗照——

笑得和我一模一样。

考上研究生的那个暑假,心里那根绷了四年的弦总算松了点。我辞了实习,拖着一点疲惫和更多茫然,回到了老家。村子窝在山坳里,静得能听见时间流走的声音,一周下来,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无所事事的懒散。

正好在山西的姐姐打电话来,说接我去她那儿住几天,散散心。走的那天,天阴得厉害,灰压压的云几乎要蹭到屋顶。家对面那座终日青郁郁的山,此刻被翻滚的白雾吞得严严实实,一丝绿意都透不出来。

车是姐姐开的,一辆半旧的白色SUV。车里连我四个人,副驾坐着姑姑,后座除了我,还有个沉默寡言的工人,是姐姐请来帮忙做些力气活的,一身腱子肉,脸上却没什么表情,一路都盯着窗外看,好像能从那浓雾里瞧出花来。

车子一头扎进进山的土路。雾更浓了,不再是远处观赏的白茫,而是粘稠、湿冷的实体,扑在挡风玻璃上,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,刮开的两片扇形视野瞬息就被更浓的白湮灭。能见度低得吓人,姐姐几乎是把脸贴在方向盘上,车开得极慢,轮胎底下不时传来碎石滚动的不祥声响,一侧是模糊的山壁,另一侧,则是被雾气彻底掩盖的深渊。

死寂。除了引擎低沉的呜咽和轮胎压过地面的摩擦声,整个世界像是被裹进了厚厚的棉花里,吸音,窒息。姑姑早停了闲聊,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。那个工人依旧维持着他的姿势,只是呼吸声似乎重了些。

就在这片压得人心脏发沉的死寂里,一阵声音,突兀地、尖锐地刺了进来。

是唢呐。

凄厉,嘶哑,调子拖得老长,活像什么东西临死前的哀嚎。紧接着,锣鼓铙钹也加入了,敲打得毫无章法,乱糟糟一片,非但不热闹,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儿和慌乱。

是丧乐。

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,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深处?

“姐……”我喉咙发干,声音挤出来都是涩的。

姐姐猛地踩了刹车,车轮在泥地上蹭出短促的一声“吱——”。

“哪来的声音?”她声音绷着,同样透着惊疑。

我们都屏息听着。那丧乐越来越近,似乎正朝着我们这边来。可视线所及,除了雾,还是雾,灰白翻滚,吞噬一切。

“邪了门了,”姑姑喃喃道,“这山头早没人住了,哪来的红白事?”

就在这时,眼前的雾气毫无征兆地淡了一些——不是消散,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了一道口子,露出前方不远处的景象。

就在山路中间,一支送葬的队伍,正慢吞吞地行进着。

四五个人影,抬着一口黑沉沉的棺材。后面稀稀拉拉跟着几个吹打的,动作僵硬,机械地演奏着那不成调的哀乐。所有人都穿着粗麻白衣,头上顶着尖尖的麻冠。

雾依旧浓得可怕,路旁的树和崖壁都模糊不清,可这支丧队,连同他们脸上的表情(或者说,没有表情),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炸——一种超越了物理距离的、诡异的清晰。

“见鬼了……”姐姐倒吸一口冷气,手下意识按在了喇叭按钮上,却又不敢按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