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我为救儿子,坠入深海重伤失忆。
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。
曾承诺会永远爱我的厉承也这么认为。
我死后一年,他就再婚了。
新娘是当年和我换了身份的假千金许朝朝。
两人十分恩爱,就连我拿命救回的亲生儿子都改口叫她妈妈。
我恢复记忆回到家后。
厉承护着刚生产完的许朝朝,眼神复杂:
“许嫣,朝朝已经为我生了孩子,我得对她负责。”
“但你放心,我不会抛弃你,家里总有你的位置。”
我怒极反笑。
忘了告诉他,多年过去,我也已经再婚了。
1
我回家那天,厉承开车来机场接我。
车载香氛是柑橘调的,和四年前一摸一样。
他目光落在后视镜上,语气平静。
“爸妈身体很好,退休之后生活悠闲,经常来帮我们带孩子。”
“厉晏很像你,但他最近在学钢琴,所以没能一起来接你,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了几分。
“你走的时候他年纪还小,现在......可能不记得你的样子。”
坠海那天的记忆仍如潮水般涌来。
厉晏在婴儿床里咿咿呀呀地伸手,而我甚至没能最后抱他一次。
四年过去,他该有多高了?还怕打雷吗?还喜欢那只旧泰迪熊吗?
我张了张口,还未出声,一阵清脆的铃声骤然响起。
厉承接起电话,语气含笑,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:
“朝朝,我正在回来路上了,你真是,就一刻也离不得我?”
手机里模糊传来女孩娇声的撒娇,我的心里泛起一阵刺痛。
离别四年,终究是物是人非。
......
病房门口,我不自觉攥紧手指,踟蹰不敢进。
透过半开的门缝,我看到许父抱着一个小婴儿,脸上满是笑容。
而许母正抱着一桶鸡汤,小心翼翼地喂给床上的女人。
厉承推开门,笑着给了女人一个拥抱,其乐融融。
多讽刺啊,他们看起来才像是一家人。
一阵笑闹之后厉承才想起来介绍我。
他看了我一眼,笑容微僵:
“爸、妈,朝朝,我把许嫣接回来了......”
许母淡淡瞥了我一眼,声音中含着嘲讽:
“你倒是命大,掉到那么深的海里,居然没死?”
“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”
许父打着圆场,却一眼都没往这边看。
许母表情缓和了一些:
“难为你找了四年才找回来,以后好好过日子,不要再作妖。”
我眼中的光熄灭了,表情麻木地点了点头。
没人提起复婚的事,甚至没有人关心我这四年过得好不好。
也许是气氛太过压抑,孩子突然哭了起来,二老连忙把孩子抱出去哄。
厉承接了个电话便离开,临走前警告似地看了我一眼:
“朝朝身体不好,刚生完孩子,你别欺负她。”
我愣了一下,低声道:“我什么要欺负她?”
他们伉俪情深,但我也有老公。
如果不是孩子还在这里。
我不会回来。
2
很快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许朝朝两人。
她慢慢下了床,纤弱的手指抓住我衣角,怯生生叫我:
“姐姐,你消失这么多年,大家都以为你死了,这才......你别怪他们。”
我垂下眼,她的手指肤色莹润,连指甲盖都散发着精心养护的光泽。
看来这四年,她过得很好。
我拨开她的手,声音冷淡:
“不用装了。”
“我这次回来只是想看看孩子,不会威胁你的地位。”
许朝朝看我一眼,勾起一个熟悉的笑容。
我心中一跳,暗叫不好。
果然,下一瞬她便往后倒去,撞上身后床架。
在床架发出的巨大响声中,厉承冲进来一把推开我。
他心疼地握着许朝朝青紫的手臂,眼神愠怒而复杂:
“许嫣,我知道你怪朝朝抢走了你的位置,但这不是她的错。”
“再婚的事,是我对不起你,但朝朝刚为我生下孩子,我得对她负责。”
“你是厉晏的亲生母亲,我不会抛下你,你放心,家里总有你的一席之地。”
我几乎快要笑出声来。
他这是想要我做他见不得光的情人?
我深呼吸。
冷静下来后,更加担心儿子厉晏。
这两个人不知道会把儿子教成什么样子。
想到这里,我懒得再与他们争辩,转身去了钢琴班接孩子。
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后,厉晏出来了。
他穿着精致的衬衫,脸上的婴儿肥尚未褪去。
厉承说得没错,儿子的那双眼睛,确实极为像我。
可他眼中却无半点高兴。
我眼眶含泪,声音有些沙哑:
“小晏,我......是妈妈。”
他垂下头,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“妈妈”。
我静静看着他,不知不觉泪水顺着脸颊落下。
我离开时,他还不满一岁,只有小小一团。
那天本是他的满月宴,邮轮上却有一个陌生人直直朝着婴儿车撞过来。
眼看着孩子要被他撞向深海,我来不及思考便挡了过去,想要拦住他。
却没想到那人手中竟带有利器。
我的小腹被划开长长一道口子,掉入深海之中。
海水模糊了我的视线,最后的记忆,是孩子受惊后刺耳的哭声。
听着小少年软糯的声音,我心中一片柔软。
“这些年,你爸爸和朝朝阿姨对你好吗?”
我颤抖着手,想要触摸他的脸颊。
他躲开了。
“爸爸忙,没什么时间陪我。”
“朝朝妈妈对我很好,会给我烤小饼干,我发烧时她整夜都不睡。”
提到许朝朝,他下意识称她为妈妈,眼底一片孺慕之情。
我内心酸涩,勉强笑了笑:
“小晏,你该叫她阿姨,我才是你妈妈呀。”
厉晏握紧拳头,像是终于忍不住般抬头质问:
“你一天也没养过我,我凭什么叫你妈妈?”
“这么多年过去了,你为什么要回来打扰我们呢?”
我嘴边的笑僵住了。
他眼眶发红,像只炸毛的小兽:
“你就是来抢走爸爸的!你这个坏女本人,我不会让你伤害朝朝妈妈的!”
看着他充满敌意的目光,小腹上的旧伤隐隐作痛。
我压下心里的苦涩,蹲下身与他平视:
“她是你爸爸的妻子,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。”
他眼神狐疑:“真的?那你回来干嘛?”
我叹了口气:
“这么多年过去,我也早已再婚,这次回来只是想问问你......”
话还没说完,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将我推得踉跄后退。
许母护在厉晏面前,如临大敌:
“谁允许你私下和孩子见面的?本以为你吃了四年苦头应该学乖了,没想到还是这么狡猾!”
“我告诉你,别想趁我们不在教坏孩子,这次谁也别想赶走朝朝!”
我摔在地上,手脚都被细小的石子划出血痕,身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。
可这痛却不及内心十分之一。
厉晏看着我手上的血迹,无动于衷,只轻轻扯了扯许母的衣袖:
“外婆,她说她......已经改嫁了。”
许母冷笑一声,眼中满是嘲讽:
“改嫁?一个山里的村姑,除了我们家还有谁愿意要她?”
“这是个撒谎成性的女人,小晏你千万别相信她的鬼话。”
我的亲生母亲,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垃圾。
可明明,当初是他们非要把我接回来的。
3
我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到十八岁。
父母对我动辄打骂,如果不是隔壁陈默哥哥保护,我可能都活不到成年。
命运的转折发生在那个酷热的盛夏。
一场7.8级的地震撕裂了江城的天空,也撕开了尘封十八年的秘密。
许氏集团的掌上明珠许朝朝在废墟中重伤失血,输血时,稀有的血型却揭开了惊人的身世之谜。
她竟不是许家的亲生骨肉。
为救爱女,许家动用所有媒体资源发布寻亲启事。
这条新闻像野火般蔓延,最终烧到了我们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。
当父母拽着我跌跌撞撞赶到江城医院时,我才知道,十八年前那个暴雨夜,我的生母,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妇,是如何在产房里偷偷调换了两个襁褓中的婴儿。
闪光灯下,我枯黄的发丝、布满老茧的双手和缝满补丁的衣裳,成了所有镜头聚焦的焦点。
网友们愤怒地声讨,媒体们贪婪地报道,而许家人在权衡利弊后,终于在许朝朝出院那天,将我们换了回来。
辗转两个家庭,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感受。
回到许家的第一天,我攥着洗得发白的衣角,露出讨好的笑容。
许母上下打量一番,表情嫌恶:
“你是许嫣?怎么被养成这个样子。”
转头对着许父抱怨:
“如果不是亲子鉴定,真不敢相信这是我生出来的孩子。”
“为了她,朝朝要去那个鬼地方住一年,连和厉家的婚约都要......”
“够了。”许父打断她,目光扫过墙角瑟缩的我。
“现在舆论压力太大,等风头过去再说。”
就这样,在认亲的第三十二天,我被推上了厉承的婚车。
这个比我大五岁的男人全程没有看我一眼,仿佛我只是件需要签收的货物。
婚后半年,我怀孕了。
分娩那天的剧痛让我几度昏厥,但当护士把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放在我胸前时,滚烫的泪水还是冲垮了所有的委屈。
我想,这世上终于有人会全心全意地爱我了。
可命运再次展现了它的残酷。
厉晏听了许母的话,看我的眼神已没有一丝温情。
我盯着他,固执地继续说完之前被打断的话:
“我这次回来,是想问问你,愿不愿意跟着我走?”
厉晏嗤笑一声,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,像极了当年的厉承。
“跟你走?去哪里,回村里种地养猪吗?”
这个答案,我其实早已预料。
可真正听到时,心脏仍像被钝刀狠狠剜了一下。
许母站在一旁,唇角微扬,眼中满是讥讽:
“别在孩子面前丢人现眼了,家里还给你留了间杂物间,识相的话,就赶紧滚回去。”
我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地看了厉晏最后一眼。
我来,就只是为了问这一句话。
现在,话问完了,答案也清楚了。
我该走了。
4
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从天黑坐到了天亮。
陈默说半个月后来接我,可我却连一刻都不想待了。
拿起手机,正想给厉承发消息,却误触到许朝朝的头像,点进了她的朋友圈。
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,我一条条翻看下去。
【终于和心爱的人结婚啦,爸妈说要给我几套房当嫁妆!】
配图是几本烫金的房产证,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可我记得,我被推出去联姻那天,许母只冷冷丢下一句:“别摆出一副委屈样子,能嫁进厉家是你的福气。”
【感谢老公给我的世纪婚礼!】
照片里,许朝朝穿着缀满碎钻的婚纱,笑得明媚动人。
而我的婚礼,连一场像样的仪式都没有。
厉承说:“商业联姻而已,何必浪费钱?”
最后,我们只是去民政局领了证,连结婚照上的笑容都是僵硬的。
【感谢小宝宝愿意降临我们这个家,爸爸妈妈一定给你最好的。】
配图里,厉承握着许朝朝的手,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刚出生的婴儿。
可我生产那天,他连面都没露,只让助理转交了一句话:“公司有事,走不开。”
......
原来,爱与不爱的差别,可以这么大。
手机滑落,我已泣不成声。
就在这时,手机震动起来,是厉承的电话。
“许嫣,你又跑到哪里去了?”
他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“害了朝朝不够,还擅自去接孩子,怂恿他跟你走?你就是这样做母亲的?”
我无声地笑了。
是啊,在他们眼里,我做什么都是错的。
“找我有什么事?”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。
他的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:
“既然回来了,就是家里的一份子。”
“后天是孩子的满月宴,你必须出席。”
我的内心已是一潭死水,声线也古井无波。
“......好。”
挂断电话,我望着日历上的数字,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再忍忍。
很快,就会有人来接我回家了。
满月宴那天,我穿着一身旧衣,素面朝天到场。
许朝朝衣着华贵,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,正娇笑着和厉承耳语。
厉承唇角微扬,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
我缓步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,所过之处听到一阵讥笑:
“这谁呀,怎么穿着一身破烂就进来了,保安不拦一下的吗?”
“听说是厉承前妻,几年前失足落水那个。”
“啊?这和现任夫人差距也太大了,厉承当初怎么看上她的......”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我却感觉不到疼。
四年了,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许嫣,可这些目光依旧像刀子,一寸寸剐着我的尊严。
许朝朝见到我,娇笑着开口:
“姐姐,你终于来了,快来看看孩子吧。”
厉承将孩子递到我手里,低声说:
“我知道你心里难受,但朝朝都不计较你伤她的事了,一家人哪有隔夜仇,以后好好相处。”
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,仿佛我们之间那些爱恨纠葛,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“好好相处”就能抹去。
我突然感到无比恶心。
曾经我为他生下厉晏时,他也说过以后要和我好好相处。
可我掉入海中时,他甚至没去找我。
怀中的婴儿突然剧烈抽搐,口吐白沫。
“宝宝!”许朝朝尖叫着扑过来。
整个宴会厅瞬间乱作一团。
5
许朝朝扑过来一把抢走孩子,声音凄厉:
“是不是你给孩子下毒了?你怎么这么歹毒,连孩子都不放过!”
我的脸色骤然苍白。
想开口辩解,却被一巴掌狠狠打中,摔倒在地上。
许母面目狰狞:
“要是我孙子出了什么事,我要你赔命!”
我的额角磕在桌子上,血流如注。
厉承下意识想过来扶我,却被许朝朝死死拽住:
“老公,宝宝快不行了,赶紧送孩子去医院啊!”
他的手指一顿,眼中闪过些许挣扎,最终还是转头抱起孩子离开。
我眼前一阵发黑,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:
“救......救救我......”
而众人只簇拥着孩子向外跑去,无一人回头。
......
再次醒来时已是在医院,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。
......发生了什么?......对了,孩子!
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,忍着眩晕向外跑去。
没跑几步便撞上了厉承。
“孩子!厉承,孩子怎么样了?”
他眼眶通红,看我的眼神陌生得可怕:
“孩子已经救回来了。”
“许嫣,你这次......真的做得太过了。”
听到孩子平安的消息,我心中一松,却又立即泛起闷闷的钝痛。
“其实我没有......”
厉承失望的眼神让我止住了话头。
算了,从始至终又有谁相信过我呢?
我自嘲一笑,垂下眼睫:
“厉承,我已经再婚了。”
“我要走了,以后......别再见面了吧。”
厉承的表情凝固了一瞬,随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,嗤笑出声:
“走?你能走去哪里,除了我们,你在这个世界上还认识谁?”
“再婚?”他忽然大笑起来,笑声刺耳,“就你这样的女人,谁会要?”
话音未落,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阴鸷:“说起来,这四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?”
他压低声音,恶意满满,“该不会......是在外面给人当情妇吧?”
“许嫣,”他摇头,一副看穿我的模样,“这么多年过去,你撒谎的本事还是这么差。”
许母从病房出来,恰好听到我们的对话,顿时怒火中烧:
“许嫣!你编这种瞎话骗骗孩子也就罢了,还想糊弄我们?”
“要是真有人要你,你会花四年时间千方百计地回来?”
我的心彻底冷了。
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自己对我有多残忍。
不过是仗着我无依无靠,才敢如此肆无忌惮。
“我没有说谎,如果你们再继续纠缠......我丈夫不会放过你。”
我抬眸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
“哈!”厉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正要继续嘲讽。
厉晏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。
十岁的男孩仰着脸,眼里全是厌恶:
“难道爸爸说错了吗?除了当小三,还有哪个男人会要你?”
我的心狠狠一颤,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殆尽。
这就是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。
我正要开口。
“哦?”
一道低沉慵懒的男声忽然从身后传来。
人群自动分开,陈默单手插兜,慢悠悠地踱步而来。
他唇角噙着笑,眼神却冷得骇人。
“我追我老婆追了整整十年,”
“怎么到你们嘴里,就成没人要了?”
第2章
6
还未回头,我的眼眶就已经开始酸涩。
一只温暖的手掌突然覆上我的手背,十指相扣的力道让我心头一颤。
抬头望去,陈默正低头凝视着我,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翻涌着怒意。
我的竹马,我的爱人。
四年前坠海的那个夜晚,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后来发生的事。
当冰冷的海水灌入肺腑,当额头重重撞上暗礁,我以为生命就要终结在那片漆黑里。
再睁眼时,入目是刺眼的白。
“醒了?”
沙哑的嗓音传来,我转头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。
他眼底布满血丝,下巴冒出青茬,却在我睁眼的瞬间亮起了光。
“你是......”我艰难开口,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。
他愣住了。
一旁的医生适时开口:
“许小姐脑部淤血压迫记忆区,压迫可能持续几个月......也可能永远......”
男人小心翼翼地靠近,指尖轻颤着抚上我的发梢。
我本能地瑟缩,却在看清他眼中破碎的痛楚时莫名安心。
他喉结滚动,声音哑得不成样子:
“我是陈默,你可以......叫我陈默哥哥。”
“陈默哥哥。”
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,我们同时怔住。
“我最后的记忆是在海里,你一定找了我很久。”
陈默突然红了眼眶。
“你怎么这么傻,不怕我是骗你的吗?”
我摇摇头。
很奇怪,明明什么都不记得,可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,心脏却泛起细密的疼。
“你身上......有让我想哭的味道。”
话音未落,整个人已被拥进颤抖的怀抱。
“对不起小嫣......这次我一定保护好你。”
......
失忆后的日子像一张白纸,陈默便成了我唯一的执笔人。
从如何用筷子到系鞋带,从认路标到用手机,他都手把手教我。
那双粗粝手,教我时却温柔得不可思议。
起初我连他书桌上的文件都不敢碰,后来渐渐敢在他工作时趴在他背上捣乱。
连最浅显的生活常识他都会手把手教我。
直到某个雨夜,我好奇地拿起他书桌上那块莹白的石头。
“这是什么宝贝吗?看你经常摸它。”
陈默的钢笔尖在文件上洇开一片墨迹,声音发涩“”
“山里随便捡的......别人送的定情信物。”
我凑近观察石头上模糊的纹路:“谁眼光这么差?”
陈默突然笑了:
“七岁的小丫头举着这块石头,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说要娶我。”
“可那是个小白眼狼,没过多久就把这话给忘了,嫁了别人,亏我一直记到现在。”
胸中泛起钝钝的痛感,我不自主捂住心脏。
奇怪,我伤的是脑子,又没伤到胸口。
抬头时,正撞进陈默的目光里。
那眼神太过复杂,像看失而复得的珍宝,又像看一场易碎的梦。
7
我最近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不许陈默打扰。
陈默愁坏了,新年这天,他到底把我骗出了门。
顶层餐厅中只有我们两个人,对面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杯中红酒。
“其实那个小白眼狼结婚后我偷偷去看过她几次。”
“他娘的,她过得根本不好。”
陈默脸被酒气熏得通红,连眼眶都跟着红了。
“当年说是要把她接去过好日子,去当千金小姐,我就没敢拦。”
“后来只敢一个人跑去远离她的城市,默默打拼,就盼着有朝一日能与她顶峰相见。”
我小口吃着牛排,默默支起耳朵,听得入神。
陈默放下酒杯,皱眉:
“你这一块牛排嚼了有半个小时了。”
我没有顶嘴,只是默默起身。
陈默还没反应过来时,我已经单膝跪在他腿边,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磨得粗糙的白石头。
“我找了很久,都没找到形状一样的石头,只能自己手动磨了。”
“陈默哥哥,那个小白眼狼不是东西,你别想着她了,跟我好吧。”
陈默呆呆地看着那块白色的石头,像是被吓了一跳。
我执拗地盯着他,直到他脸色涨红,被我盯得恼羞成怒。
“哪有人用一块破石头求婚的!你跟那个小白眼狼一样,都不是什么好东西!”
话虽这么说,但那石头却是牢牢收入怀中不愿还我了。
一周后的婚礼上,陈默把两块白石做成吊坠,一块挂在我颈间,一块藏在他心口。
媒体闪光灯下,他贴着我的耳朵说:
“这次我绝对不会放你跑了......”
......
直到两年后我才恢复了记忆。
陈默得知我恢复记忆后,特地推掉了所有会议回来陪我。
那时我刚从剧烈的头痛中缓过神来,不太愿意说话。
陈默半跪在我面前,眼中含泪,姿态放得极低:
“小嫣,你是不是怪我?”
“是,我明知道你有老公,还趁着你失忆,哄你跟我结了婚。”
“但是都怪厉承那个王八蛋没保护好你,害你坠了海。”
“更何况你失踪没多久他就再娶,简直不守男德。”
他的手覆在我膝盖上,轻轻颤抖。
“我等了你很多年,我比他好。”
“这一次,选我,好不好?”
恢复记忆之后,我立刻就想起了那块白石头。
现在已经被陈默当成了定情信物,一人一个地挂在我俩脖子上。
“我小时候是送过你石头不假,但什么时候说过要做你的新娘子了?”
陈默瞬间眼神飘忽,胡搅蛮缠道:
“别人求婚都会用钻石,钻石也是石头,那你送我石头,意思不就是要跟我结婚吗?”
我默了默,牵住膝盖上的手,声音无奈:
“我没有怪你。”
“只是江城我还是会回去一趟的,不是为了厉承,只是因为我儿子还在那里。”
陈默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:
“好。那你不能去太久,半个月后恰好是中秋节,我去接你回来。”
8
厉承看见陈默,表情惊愕。
所有人都没有想到,竟真有这么一个人。
陈默本想再嘲讽几句,却在看见我衣服上未干的血迹时瞬间变了脸色,立刻打横将我抱起。
“回家。”
他声音里裹着冰碴,眼神扫过众人时像出鞘的刀。
“这笔账,我们慢慢算。”
医生为我开完药便离开。
当房门终于关上,陈默单膝跪在床前,轻轻碰了碰我刚包扎好的伤口:
“他们打你了?”
这句话像打开闸门的钥匙。
我死死攥住他的袖扣,泪水砸在他手背上烫出小小的水花:
“不是说......要半个月才......”
陈默将我紧紧抱入怀中,任由眼泪浸湿衬衫:
“想你想得不行,本来只想偷偷看看你的。”
“幸好我早来了,否则你还不知道要被那群人欺负成什么样。”
我闷闷“嗯”了一声,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之中,自然也没有看到男人阴鸷的眼神。
......
我原以为与厉家的孽缘早已斩断。
直到商务晚宴的请柬送到手上,地点是江城。
过去三个月,厉承的短信像阴魂不散的幽灵,从凌晨三点到午夜时分,固执地挤进我的生活。
陈默静静摩挲着烫金的字体,勾唇笑了:
“是时候做个了断了。”
加长林肯碾过红毯时,陈默正帮我调整珍珠耳坠。
陈默先下了车,然后为我打开车门。
我一手微微提起繁复的裙摆,一手搭着他,从车上走了下来。
抬眼时,刚好对上厉承直勾勾的目光。
眉峰压紧,眼神震颤,目光中有着浓烈的震惊与不甘。
陈默扶着我,冷冷地看过去,沉声警告:
“厉先生。”
厉承喉结滚动,突然向前半步:
“陈总,久仰,我敬您一杯。”
他攥着红酒杯,手背青筋隐隐凸显。
陈默没有回答。
我懂了他的意思,挽过陈默的手臂,浅浅一笑:
“不用了,我老公最近戒酒。”
厉承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这个曾经说我“连陪客户喝酒都不会”的男人,此刻正死死盯着我无名指上十克拉的婚戒。
而陈默忽然低头吻我耳垂,用全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:
“宝贝,你上次说想吃的覆盆子蛋糕,我让他们空运来了。”
擦肩而过时,陈默的皮鞋不偏不倚碾过厉承的鞋尖。
他贴着我的耳畔轻笑:“早知道该穿那双军靴来的。”
9
晚宴的弦乐声里,我正用银匙剖开一枚覆盆子慕斯。
头顶灯光突然被阴影吞噬,厉承带着浓重的酒气杵在我面前。
他喉结滚动,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许嫣,别闹了,跟我回家。”
我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蛋糕,用纸巾擦擦嘴:
“厉总这是喝了多少?你现在该叫我陈夫人。”
周围宾客的交谈声微妙地低了下去。
厉承突然俯身撑住桌面,领带垂下来扫过我的餐盘。
“我打听过,陈默早就有法定配偶了,是他的青梅竹马!”
“你别再自欺欺人了,你以为他真会娶你这种......”
“啪!”
红酒杯在他脸上泼出完美的扇形,紧随其后的是清脆的巴掌声。
我甩甩发麻的手心,勾唇一笑:
“厉承,你有没有想过,那个青梅竹马,就是我这个你曾经扔下不管的前妻呢?”
人群里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。
厉承脸上红酒滴答,突然抓住我手腕:
“小嫣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......”
“但你的孩子不能没有亲生母亲,你真能完全扔下他不管吗?”
话音未落,一道黑影突然插进我们之间。
陈默单手扣住厉承咽喉,将他狠狠按在香槟塔上。
玻璃杯碰撞的脆响中,他贴着厉承耳朵轻笑:
“厉总,现在赶回厉宅的话,说不定还能抢救几件西装。”
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,厉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炸响。
许朝朝歇斯底里的哭喊穿透整个宴会厅:
“老公你快回来,有一群警察闯进我们家,说公司涉嫌商业欺诈,要查封家产!”
“爸妈已经晕过去了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......”
陈默优雅地松开手,任由厉承踉跄着栽进玻璃碎片中。
他转身替我披上外套时,我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文件一角。
《厉氏集团调查书》。
扉页上还画着个丑萌的复仇小人。
他勾唇一笑,眼中带着些许得意,像个求夸奖的小孩。
“天凉了,该让厉氏破产了。”
10
厉承被两名警察押进审讯室时,手腕上的铂金袖扣在日光灯下闪着冷光。
审讯持续了七十二小时。
当第四天清晨的阳光透过铁栅栏照进来时,厉承终于签下认罪书。
小卖部的财经报纸上,头版赫然印着“厉氏集团涉嫌百亿金融诈骗”的标题,配图是执法人员用封条贴满集团大厦玻璃门的照片。
许家别墅此刻乱作一团,厉氏的倒台也影响到了合作密切的许家。
许父把降压药拍在茶几上,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着许氏股价跌停的新闻。
许母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容在荧光屏映照下沟壑纵横,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竟在一夜间爬满霜色。
许朝朝再也交不起月子中心VIP房的房费,拖着还没恢复好的身体住进了一间出租屋里。
为了求人帮忙,她脱下病号服,换上了许久没穿的真丝旗袍。
“王总,您看我老公那件事......”
她的脚边堆满空酒瓶,在仰头灌下今晚第七瓶酒时,红酒渍在真丝旗袍上洇开血似的痕迹。
开庭那天下着雨。
许父拄着拐杖站在证人席,他颤抖着说出“我女婿不可能犯罪”,法官当庭播放了厉承指使做假账的录音。
宣判词念到“有期徒刑十年”时,许母的尖叫与法槌声同时响起,许朝朝长期透支的身体像截枯木般栽倒在旁听席。
醒来后,她便带着加重所有值钱的东西跑路,只给老人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。
许母发现孩子被遗弃在玩具房时,不到一岁的小孩正趴在地上舔食打翻的奶粉。
两个老人身体本就不好,养了孩子两年便撒手人寰。
孩子只能沦落孤儿院。
而跑路的许朝朝,很快也被人骗光所有钱财,被卖到了国外。
东南亚警方的行动录像中,许朝朝蜷缩在铁笼角落。
她曾经花六位数保养的长发现在黏连着血污,却仍条件反射地对镜头摆出微笑。
......
典狱长电话打到马尔代夫时,陈默正在给我涂防晒霜。
他听完对方汇报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就挂断。
“厉承用磨尖的牙刷捅了自己脖子。”
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潜水安排。
夕阳沉入海平线时,陈默忽然从沙滩里挖出个防水箱。
红色的宝石静静躺在天鹅绒上。
“三周年结婚纪念日快乐。”
他吻着我无名指上的戒痕。
夜风送来远处孩童的笑闹声。
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投在沙滩上,很长,很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