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
吃过晌午饭,炕桌上的碗筷刚收拾干净,牛天赐就冲富贵喊:“富贵,你跟绣绣跑一趟。”

富贵正擦着桌子,闻言直起腰:“少爷,去哪儿?”

“跟绣绣去村东头的团练处,找她哥宁可金。”牛天赐指了指宁绣绣手里折好的纸单,“让她跟她哥说买枪的事,你在旁边听着,记着问清楚价钱和啥时候能弄到。”

宁绣绣已经揣好单子站起身,身上裹了件厚棉袄,手里还攥着个暖手的布包:“俺这就去,当家的你放心。”

富贵赶紧放下抹布,抄起墙上的棉帽往头上一扣:“少奶奶您前头走,俺在后面护着您。”

两人踩着院里的残雪往外走,牛天赐站在门口叮嘱:“路上慢着点,跟宁可金好好说,别着急。

要是他说有难处,就问清楚差啥,咱再想办法。”

“知道啦!”宁绣绣回头应了一声,跟富贵一前一后出了院门,踩着村里的雪路往东边去。

雪被脚踩得“咯吱”响,两人的影子在日头底下拉得老长。

牛天赐看着他们走远,才转身回屋。

坐在炕沿上摸了摸下巴,心里盘算着:要是这枪真能弄来,得找个机会把公鸡山(鸡公岭)上的马子窝给端了,要不然早晚是个祸害。

村西头的团练驻地就在老槐树下的空院子里,院墙是用黄泥糊的,门口还插着面褪色的青旗。

宁绣绣和富贵刚走到院门口,就听见里头“嘿哈”的喊声震天响。

往里一瞅,只见二十来个汉子正光着膀子练拳脚,雪天里脑门上都冒热气。

宁可金穿着件短褂子,手里攥着根木棍,正站在队伍前头喊口号:“出拳要快!下脚要稳!都拿出点劲头来!”

“哥,俺来看你了。”宁绣绣站在门口喊了一声。

宁可金听见声音回头,看见是妹妹,挥挥手让汉子们先歇着,自己大步走了过来,胳膊上的肌肉还突突跳:“这么冷的天跑过来干啥?家里没事?”

他瞥见宁绣绣身后的富贵,又问:“这是牛家的富贵吧?”

富贵赶紧点头:“是俺,宁大少爷。”

宁绣绣搓了搓冻红的手,从棉袄兜里掏出折好的纸单:“哥,俺有正事找你,你先看看这个。”

宁可金接过纸单展开,眉头随着眼神一点点皱起来,指着上头的字问:“德·二十响要二十把?还有重机枪?你们牛家要这些玩意儿干啥?”

“当家的说防马子,粮仓里存了好多粮,怕被抢了。”宁绣绣直截了当道,“哥,你路子广,这枪能弄着不?钱俺们出,多少都行。”

宁可金把纸单往手里一攥,沉吟着说:“德·二十响还好说,凭俺们青旗会的路子能买来,可是不便宜啊。

可这重机枪……那玩意儿都在军队手里,不好买啊。”

宁可金说的是实话,德·二十响,光枪就80大洋一支,子弹便宜一些0.05-0.1大洋一颗。

可是重机枪基本都掌控在军队手中,倒不是不能买,但是肯定要贵上许多。

上下打点的钱都够多买两挺重机枪的价格了。

宁可金低头琢磨了半天,手指在纸单上敲了敲,忽然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,脸上挤出点笑:“妹子,咱亲兄弟明算账,这重机枪的事咱先搁搁,不好弄。

但这德·二十响,哥能给你办了。”

他往院里扫了眼歇着的团练,声音压低了些:“一支枪算你一百大洋,里头配二十发子弹,价格贵了些,多出来的算哥的跑腿费。”

宁绣绣一听有谱,眼睛亮了亮:“那二十把就是两千大洋?子弹呢?俺们还想多要些子弹。”

“子弹单算,”宁可金伸出手指头比划,“一颗子弹十个大子(一百文铜元),要多少有多少,只要你提前说个数。”

富贵在旁边听着,赶紧掏出怀里的小本子记:“宁大少爷,那枪啥时候能送到?俺们好备着钱。”

“最少得五天,”宁可金拍了拍纸单,“你们先准备好大洋,等枪一到,俺就让人给你们送牛家去。

至于重机枪,俺再托人问问军队里的门路,不过这价指定低不了,你们也先有个准备。”

宁绣绣点点头,心里踏实了大半:“行,哥,那俺回去跟当家的说,钱的事不用愁,你只管把枪弄来就行。”

“哥,那俺先回去了。”宁绣绣把纸单揣回兜里,抬脚就要往院外走。

宁可金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,眉头松了些:“急啥?有日子没见了,陪哥再说说话。”

他对宁绣绣说道“外头冷,进屋歇会儿,喝口热水再走。”

宁绣绣犹豫了下,看了眼旁边的富贵,富贵赶紧说:“少奶奶,宁大少爷好意,咱就歇会儿呗。”

院里的团练汉子们见当家的留亲戚,都识趣地往远处挪了挪,继续低头擦汗捶腿。

宁可金喊来个小伙子:“去倒两碗热水。”转头又问宁绣绣,“牛家那小子对你咋样?没欺负你吧?”

“挺好的,当家的待俺不赖。”宁绣绣抿了抿嘴,想起粮囤里的粮食,又补充道,“他还弄了二十个护院守家,往后日子能踏实些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宁可金点点头,接过小伙子递来的热水碗,塞给妹妹一碗,“妹妹有时间回家看看娘去吧,虽然爹在你被绑的事上对不起你,但娘可没做啥对不起的事,不见爹就不见了,娘可不是后娘,咋得回去瞅一眼不是?”

宁绣绣沉默了片刻后,还是摇了摇头:“哥,俺嫁到牛家就是牛家的人了,俺不想再回去了,如果娘想俺了,就让娘来牛家看看俺,总归两家离得不远。”

宁可金听了宁绣绣的话,脸沉了沉,心里跟明镜似的,这丫头心里头还有气呢。

他叹了口气,蹲在石墩子上,挠了挠后脑勺:“唉,哥知道你心里不痛快。

还不是怪咱那个抠门老爹,当初你被马子掳走,人家要五千大洋赎人,他倒好,抱着地契箱子哭天抢地,说啥也不肯卖地换银。”

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:“那时候娘就跟他说,地没了能再买,人没了可就啥都没了!

可他偏不听,一门心思守着那点家底,结果呢?害得你受了罪,现在连家都不想回。”

宁绣绣捧着热水碗没说话,眼圈却悄悄红了。

当初被关在马子窝里的日子,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打哆嗦,那时候多盼着家里能来救她,可等来等去,只有牛天赐豁出命把她救了回来。

宁可金看她不吭声,又放缓了语气:“妹子,爹那老顽固是糊涂,可娘是真心疼你。

她这些天老念叨你,夜里都睡不着觉,总说对不住你。

你要是实在不想回娘家,回头我让娘来牛家看你,中不?”

宁绣绣吸了吸鼻子,点了点头:“嗯,让娘来俺这儿就行。”

宁可金这才松了口气,拍了拍她的胳膊:“行,就这么说定了,枪的事你放心,哥指定给你办得妥妥的,五天后一准有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