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小竹峰的月光总带着三分清寒。

陆雪琪立于望月台崖边,素白的裙裾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,宛如一只欲飞的白鹤。她手中的天琊剑斜指地面,剑身映着冷月,流淌着淡淡的蓝光,将她清丽的侧脸照得愈发苍白。

崖下云海翻涌,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尽头,像极了极北冰原的雪。她望着北方,那里是冰原的方向,也是近日来江湖传闻中,血公子鬼厉现身的地方。

“极北冰原……玄冰魄……”她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,指尖在天琊剑柄上微微收紧。

消息是青云门暗桩传来的,说那魔教妖人于冰妖巢穴大开杀戒,夺走玄冰魄时煞气冲天,连冰原的万年玄冰都被其戾气染成了黑色。同门听闻此事时,无不咬牙切齿,唯有她握着信纸的手,抖得几乎捏不住笔。

他们说“魔教妖人”,说“血公子残暴”,可她却总能透过那些血腥的描述,看到那个在大竹峰笨拙劈柴的少年,看到那个在死灵渊为碧瑶流泪的小凡。

天琊剑突然轻轻震颤,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。陆雪琪低头抚过剑身,这柄伴随她多年的法宝,似乎总能感知到她心底最深的隐秘。她想起多年前,在玉清殿初见张小凡时,他握着一根普通的木剑,紧张得连行礼都忘了;想起死灵渊下,他为了护着碧瑶,竟不惜与自己为敌;想起诛仙阵前,他眼睁睁看着碧瑶坠落时,那撕心裂肺的嘶吼……

“执念太深,终是害了自己。”她低声叹息,声音被风吹散在云海中。

她比谁都清楚,玄冰魄对鬼厉意味着什么。那不是什么魔道至宝,而是他复活碧瑶的希望,是支撑他在黑暗中走下去的唯一光。可这光太烈,烈到足以将他自己焚烧殆尽。

“师叔!”

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,是小竹峰的弟子文敏,她捧着一件狐裘快步走来,“夜深露重,您已在此站了三个时辰,快披上吧,仔细冻着。”

陆雪琪接过狐裘,却没有披上,只是搭在臂弯:“青云山近日可有异动?”

“掌门和几位首座正在议事,说要派人围剿血公子,夺回玄冰魄。”文敏压低声音,“听说龙首峰的齐师兄主动请缨了。”

陆雪琪的睫毛颤了颤。齐昊的性子她清楚,刚直有余,却少了几分变通,若真与鬼厉对上,怕是只会激化矛盾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淡淡应道,目光重新投向北方,“你先下去吧,我再待一会儿。”

文敏看着她决绝的背影,欲言又止,终是躬身退下了。

望月台上只剩下陆雪琪一人。冷月悬空,云海如涛,她缓缓握紧天琊,剑身上的蓝光愈发明亮。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了许久,此刻终于清晰起来。

她不能让他出事。

不是为了青云门的声誉,不是为了所谓的正邪大义,只是因为……他是张小凡。是那个曾在竹林里,为她挡过一剑的少年;是那个在望月台,与她一同看过月亮的小凡。

哪怕他如今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鬼厉,哪怕他心里只有那个死去的碧瑶,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毁灭。

陆雪琪转身,素白的身影如一道流光,悄无声息地掠下望月台。她没有通知任何人,只带了天琊剑和一件换洗衣物,朝着北方极快地掠去。

夜风掀起她的发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她的眼神坚定,没有丝毫犹豫。她知道此行凶险,正道不会容她私放魔教妖人,魔教也未必会信她的善意,可她别无选择。

她想起多年前,在小竹峰的竹林里,师父水月大师曾问她:“雪琪,你这性子,若遇执念,该如何自处?”

那时她答:“弟子不知,只知认定之事,便不会放手。”

如今想来,原来有些执念,从一开始就刻在了骨子里。

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,只留下天琊剑的余韵,在风中轻轻回荡。前方是未知的江湖,是凶险的征途,可她的脚步却异常轻快,因为她知道,自己正在朝着那个需要她的人走去。

无论他是否知晓,无论他是否领情,她都要去。

只为那一句未曾说出口的牵挂,只为那抹在黑暗中挣扎的身影,也只为……给自己一个不后悔的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