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黄的路灯下，章军华搀扶着还在抽噎的王红梅，旁边跟着额头贴着一小块块纱布，精神头十足的章宝宇，章老太拉着8岁的章宝辰，慢悠悠地朝家门口走来。
王红梅还在低声说着：“今天多亏军华你了，不然我一个女人家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宝宇，快谢谢你叔叔！”
章宝宇笑嘻嘻地：“谢谢叔叔！叔叔最好了！卫生所都关门了，还是你又带着我绕远去了县医院，医生还夸我勇敢呢！”
章军华温和地应着：“没事就好，大嫂你别担心了，宝宇皮实，过两天就好了。”
他们走近了，才看到蜷缩在门口阴影里、如两尊冰雕般的林叶子和章书雯。
“叶子？书雯？书雪呢？你们怎么坐在这儿？”章军华愣了一下，“哎呀，忘了给你了，大门钥匙在我这儿呢。你去亲戚家等我们回来也行，这大冷天的，把孩子冻坏了怎么办！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掏出钥匙去开门。
林叶子缓缓抬起头。她的脸在路灯下惨白如鬼，嘴唇冻得乌青，一双眼睛却黑洞洞的，
她怀里的小书雯，小脸埋在妈妈冰冷的怀里，已经不哭了，只是微弱地抽噎着。
“书雪……”林叶子的声音干涩嘶哑，“丢了……”
“什么？”章军华拧钥匙的动作顿住了，猛地回头，似乎没听清。
“书雪丢了！”林叶子猛地拔高声音，“书雪弄丢了！就在你抱着你大侄子去医院的时候！就在我赔人家彩灯钱的时候！她弄丢了！！！”
“丢……丢了？怎么会丢了？我不是让你看好她们吗？”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，而是指责。
“看好她们？”林叶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，她抱着书雯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，
“我一个人，抱着两个五岁的孩子，在挤得前胸贴后背的灯会上，还要跟被撞翻摊子的老板赔礼道歉赔钱，章军华，你告诉我！我怎么看好？我的眼睛能长在后脑勺上吗？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大，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悲愤：“你当时是怎么说的？你说‘大嫂一个女人家，妈年纪大了，我不放心！’，好一个不放心，你对你大嫂不放心，对你妈不放心。
那你怎么就对我和你的两个亲生女儿呢？就那么放心地把我们娘仨扔在那种地方？你侄子章宝宇，11岁了，就磕破了点油皮，你就急得跟死了爹娘一样，非要送去医院。我的书雪呢？她才五岁，她丢了，她不见了，你知不知道？啊？！”
章军华被她吼得脸色发白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，嘴上却还在强辩：“我……我怎么知道会这样？宝宇当时流了那么多血，我能不管吗？再说……再说书雪不是一直很听话的吗？谁让你不小心点……”他把责任轻飘飘地推了回来。
“我不小心？章军华，你这个王八蛋！”林叶子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！
她将怀里冻僵的书雯放到地上，整个人像离弦之箭般扑向章军华。
双手死死地掐住了章军华的脖子。
“你去死！你去死啊！把我的书雪还给我，还给我！”林叶子双目赤红，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。
章军华猝不及防，脖子被她掐着，后背重重撞在铁门上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巨响。
他眼球凸起，脸色迅速由白转紫，双手徒劳地去掰林叶子的手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挣扎声。
“啊——！杀人啦，快放手！你这个疯婆子！林叶子！你快放开我儿子！”
章老太看到这一幕，吓得魂飞天外，尖叫着扑上去，用她那干枯的手拼命去抓林叶子的头发和胳膊。
章老太和王红梅两个女人，一个扯头发，一个掰手指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想把林叶子从章军华身上拉开。章军华像条离水的鱼，徒劳地蹬着腿，翻着白眼。
“书雪，我的书雪……”林叶子被章老太扯得头皮剧痛，手指被王红梅掰得生疼，却像感觉不到一样，手上的力道竟没有丝毫放松。
最终，是章老太发了狠，一口狠狠咬在林叶子死死掐着章军华脖子的手臂上。
剧痛让林叶子手上的力道终于泄了一丝。
王红梅趁机用尽吃奶的力气，猛地掰开了她的一根手指，章老太立刻抓住机会，连拖带拽，终于把几乎窒息的章军华从林叶子手里“解救”了出来。
章军华瘫软在地，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、干呕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林叶子也被章老太和王红梅死死按在了地上。
她披头散发，脸上泪痕和刚被章老太抓破血污混在一起，手臂上带着深深的牙印，她不再挣扎，只是仰面躺在地上，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，发出了绝望的呜咽。
“书雪……书雪啊……”
那晚之后，章书雪，再也没有回来。
这成了她心中永不愈合的伤疤，也是她和章家，和这个所谓丈夫彻底离心的开始。
病房中两个女儿的大哭声，把她拉回了现实。她接过一个女人的身体，轻轻哄着她。
“大嫂，小孩子不懂事，那你这都生过孩子的大人了，总是懂事的吧。小孩子不懂事，那就好好管教。”
“叶子，我……”王红棉没想到叶子说话这么冲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卡着了。
这时，章老太站起身，不耐烦地拉着王红梅的胳膊：“红梅，你跟我出来一下，有点事跟你说。”
王红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顺从地跟着婆婆出去了，临走前还不忘对李春桃和林叶子又温温柔柔地笑了笑。
林家这边，眼看快到中午了。
林大山叹了口气：“亲家母一时半会儿估计回不来，咱们也不能都耗在这儿。枫子，丁香，你们带着聪聪先回家吃饭休息。孩儿他娘，你辛苦点，留在这儿照顾叶子。我回店里看看，下午再过来。”
他本想等章老太回来，好歹维持个表面的客气告别，但左等右等不见人影，只得作罢。
林枫狠狠瞪了一眼章军华，又担忧地看了看姐姐，才带着孟丁香和儿子林聪离开。
孟丁香抱着孩子，临走前复杂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林叶子，终究没说什么。
病房里只剩下李春桃、林叶子、章军华和两个哭累又睡着的婴儿。
李春桃叹了口气，开始使唤章军华：
“军华，去打点热水来，给叶子擦擦脸。”
“把那个尿布换了。”
“学着点怎么抱孩子，轻点，托着头！”
她语气不算好，但也是在教他，“这些你都得学着点，明天叶子出院回你们家了，往后照顾媳妇孩子，都得靠你自己，别总是想着指望别人！”
章军华像个提线木偶，被丈母娘指挥得团团转，动作笨拙又生疏，却不敢有丝毫怨言。
过了好一阵子，章老太才和王红梅一起回来。王红梅的脸色明显不如来时轻松，虽然依旧努力维持着那副温婉的表情，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。
她走到林叶子床边，亲热地想去拉林叶子的手：“叶子啊，你好好养着，大嫂明天再来看你……”
林叶子却在她手伸过来之前，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回了被子里，闭上了眼睛，连敷衍都懒得做。
她怕自己会忍不住，现在就撕破王红棉那张虚伪的面皮！要不是为了会章家拿到那个东西，她现在就会冲上去扯王红棉的头发
王红梅的手僵在半空，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。这个弟媳，好像和以前……不太一样了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