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谢无咎的魂。
她踉跄着跪下去,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,砸在雪地里,瞬间凝成小冰晶。“大人,我知道返魂灯只能留您一炷香的时间,但求您告诉我,裴回为什么要构陷您?您一生断案无数,从未有过差错,他怎么能……”
谢无咎的魂影虚扶了她一下,她的手穿过他的衣袖,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,像握着一团晨雾。“裴回所图,不在我,而在赵长陵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,落在她的心湖里,激起层层涟漪,“赵长陵没有战死,去年北疆一战,他假意阵亡,实则率三千‘雪夜骑’遁入阴山,暗养精兵。裴回与他私订密约:裴回在朝中抹除赵氏的旧案,帮他隐瞒踪迹,赵长陵则在三年后拥兵南下,废黜当今圣人,立裴回为摄政。”
沈雪灯倒吸一口凉气,指尖冰凉。她早该想到,裴回身为当朝首辅,权倾朝野,若不是为了更大的利益,怎会轻易对大理寺少卿下手。谢无咎挡了他的路,所以他必须死。“您手中有赵长陵的亲笔画押供状,所以裴回才先下手为强,调换了供状,还扣上了‘通敌’的罪名?”
“是。”谢无咎的魂影望向案上的《疑狱集》,目光里带着一丝遗憾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,“那供状藏在《疑狱集》第七册的夹层里,本想找机会呈给圣人,却没来得及。我连累了你,也连累了赵氏一族。”
沈雪灯立刻起身,翻找案上的书籍。《疑狱集》共有十册,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,她从左到右数到第七册,指尖触到扉页时,果然感觉到一道细缝——那是谢无咎用小刀划开的,做得极为隐蔽。她用小刀轻轻挑开,一张极薄的茧纸掉了出来,落在掌心,轻飘飘的,却像有千斤重。纸上的血指纹宛然,是赵长陵的——他右手食指少了一截,指纹上有一道明显的缺口,落款“长陵”二字力透纸背,带着股军人的刚劲。
就在这时,谢无咎的魂影忽然明灭不定,像风中摇曳的残烛。他的声音也弱了些,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费力气:“把这纸交给御史中丞柳惟清,或许能证我清白。但……”
“但什么?”沈雪灯追问,心里升起一股不安,她怕他说出不好的消息。
“柳惟清与裴回是同年进士,私交甚笃。”谢无咎的魂影愈发浅淡,几乎要融入黑暗里,只有眉眼还能看清,“姑娘,你若信我,便将这纸焚毁。”
“焚毁?”沈雪灯愕然,手里的茧纸几乎要掉落在地,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那您的冤名如何得雪?您在东市受的罪,难道就这么算了?您一生坚守‘铁肩担道义’,难道要让您带着污名入土?”
谢无咎的魂影笑了笑,那笑意里带着释然,也带着一丝苦涩:“世间冤狱,不止我谢无咎一人。赵长陵若真反了,北疆的百姓就要遭殃,长安也会陷入战火,到时候会死更多人。供状若留在你手里,柳惟清或许会上奏,或许会私匿,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。不如以焚纸为饵,引裴回自乱阵脚——他心里有鬼,只要看见供状没了,就会露出破绽。我的冤名,比起天下苍生,算不得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