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处，两盏昏黄得像是得了严重白内障的车灯，晃晃悠悠地靠近，像飘过来一样。
是574。它停靠时，刹车发出一种老年人关节摩擦般的、令人牙酸的吱嘎声。
车门哐当一声打开，里面透出的不是寻常公交的暖黄灯光，而是一种惨白、刺眼的光，像是医院停尸房的照明，把站台的水泥地照得一片死寂。
刷了卡，“滴”的一声在过分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异常突兀。
我愣了一下，才发现这辆车安静得可怕。
引擎声低沉、粘滞，不像在转动，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泥沼里艰难地蠕动。
没有报站器，没有车载电视聒噪的广告，甚至连行驶时的风噪和颠簸声都几乎感觉不到。
司机是个面色灰败得像糊了一层水泥的中年男人，戴着压得很低的帽子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，对我这个唯一的乘客毫无反应，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。
我喉咙发紧，下意识地不想往里走，但脚步已经惯性地挪动。
车厢里空荡荡的，塑料座椅泛着冷冰冰的光。只有最后排靠窗的位置，缩着一个人，戴着深色的兜帽，整张脸埋在阴影里，一动不动，像是睡着了，又像是……根本就没存在过。
我选了中间靠过道的位置坐下，把电脑包紧紧抱在怀里，像抱着唯一的浮木。
疲惫和一种莫名的不安交织着涌上来，眼皮沉重得开始打架。
车子晃晃悠悠地开着，窗外的景色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，高楼、店铺、零星灯火迅速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和模糊的荒地轮廓。
路灯间隔越来越远，光线越来越微弱，车厢内外的黑暗逐渐连成一片，只有车内惨白的光勉强支撑着一个脆弱的空间。
吱嘎——！
突然的刹车毫无预兆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。
我的身体猛地前倾，差点撞上前排座椅，瞬间惊醒，心脏咚咚狂跳。
“这是哪里，不是我的站啊！”
突然，前门哐当一声打开，死一样的寂静和冰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，吹得我汗毛倒竖。
只见这个站台上空无一人。
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光圈。
司机就那么等着，一动不动，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，完全就是一尊雕塑。
滴答~
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。
像是水滴滴落。
在这绝对安静的车厢里，清晰得吓人。
滴答~
“该死，到底是哪里漏水？是从后面传来的吗？”
我僵着脖子，不敢回头。
但总感觉这个滴答声~是从车外慢慢向着车内传来的。
声音越来越近，越来越多！
大概过了一分钟，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车门又哐当关上，像是叹息了一声。
车子重新启动，那粘滞的引擎声再次响起。
我大口喘着气，暗骂一句见鬼了。
下意识地，我抬头看向驾驶室上方的那面后视镜。
镜子里，司机的脸依然灰败僵硬得像石膏像。
但……我猛地吸了一口冷气，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。
镜子里映出的车厢，不再是空荡荡的！
刚才还只有我和最后排那个兜帽客的车厢，此刻，座位上零零散散地坐满了“人”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