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转过身,目光再次与顾云舒相遇。这一次,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沉寂,而是掠过一丝极快的、冰冷的锐利,像刀锋一闪而过。
顾云舒立刻低下头,装作什么都没看见,快步走开。但她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。
他不是个简单的病弱书生。他绝不只是个代写书信的。
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便迅速生根发芽。顾云舒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隔壁的动静。她发现沈望的生活有一种刻板的规律,但他偶尔的“外出代笔”,时间却总有些微妙——有时是在夜幕降临后,有时是在清晨宵禁刚解时。她甚至有一次,在深夜听到极轻微的院门开合声,她悄悄从窗缝望出去,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敏捷地融入夜色,那身形步伐,绝非一个久病之人应有的。
恐惧和好奇交织在她心里。她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怎样的秘密。她更不知道,这个秘密会将她带向何方。
转机发生在一个深夜。急促的拍门声和狗吠声惊醒了整个小镇。顾云舒惊坐起来,听到隔壁院子传来更加粗暴的撞门声和日语吼叫。
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——他们出事了!
混乱中,她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,几声短促的闷响,还有日本兵气急败坏的叫骂。接着,是杂乱的脚步声朝着镇外方向追去。
一切发生得极快,又骤然平息。
小镇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,只剩下寒风呼啸。
顾云舒的心却无法平静。她鬼使神差地披衣下床,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家院墙根下。她听到隔壁院子里,传来一种压抑的、极其痛苦的喘息声。
他受伤了?他没被抓走?
犹豫只持续了片刻。她想起他喂麻雀时的侧脸,想起布告栏下那双冰冷的眼睛,想起他那次看似偶然的解围。
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。她悄悄搬开自家院墙角落几块松动的砖——这是她前几天无意发现的,隔壁院子似乎也有类似的破损。
微弱的月光下,她看到沈望倒卧在墙根下的阴影里,一手死死按着腹部,暗色的液体从他指缝间不断渗出。他的脸色惨白如纸,冷汗浸透了鬓角,牙关紧咬,抵抗着巨大的痛苦。
听到动静,他猛地睁开眼,目光如电般射来,另一只手迅速摸向腰间。
“别动!是我!”顾云舒压低声音,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,“你……你流血了!”
沈望看清是她,眼中的厉色稍褪,但警惕未消。他试图撑起身子,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,更多的血沫从他唇角溢出。
“你……能不能动?得处理伤口!”顾云舒急道,也顾不得许多,从墙洞那边伸出手。
沈望盯着她看了几秒,那眼神复杂至极,有审视,有挣扎,最终,或许是失血带来的虚弱,或许是别无选择,他眼底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。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。
顾云舒费力地从墙洞钻过去,用尽全身力气搀扶起他。他的身体沉重,几乎完全压在她身上。她咬紧牙关,将他连拖带拽地弄进屋子,扶到床上。
屋内陈设简陋,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。顾云顾不得打量,迅速找到水盆、毛巾和剪刀。她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襟,露出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,像是被刺刀所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