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她的手指微微颤抖,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。在学校时,她参加过救护训练。她熟练地清洗伤口,撒上他屋里找到的、不知名的药粉,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。

整个过程,沈望一声未吭,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死死攥紧床单、发白的手指,泄露着他承受的剧痛。

包扎完毕,顾云舒才松了口气,发现自己也浑身脱力,冷汗涔涔。

“为什么?”沈望忽然开口,声音嘶哑得厉害,目光紧紧锁住她。

顾云舒愣了一下,垂下眼睫:“你……喂过麻雀。”

沈望似乎没料到是这个答案,怔了片刻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情绪。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顾云舒以为他不会再说任何话。

“……谢谢。”最终,这两个字极其艰难地从他苍白的唇间逸出。然后,他闭上了眼睛,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。

此后几天,顾云舒借口姨母家有事,需要帮忙照看,每日偷偷从墙洞过来,给沈望换药、送些吃食。他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,意志力强悍得不像人类。

他们很少交谈。沈望依旧沉默寡言,但那种冰冷的戒备,在两人之间渐渐消融。有时,顾云舒换药时,他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,目光深沉。

一次,顾云舒带来一小碗米粥,喂他喝下时,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嘴唇。两人俱是一震,迅速分开视线。屋内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滞涩。

“你……不像这里的人。”顾云舒低下头,轻声说,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。

沈望望着屋顶的椽子,良久,才缓缓道:“我以前……在南京读书。”

南京。这个词像一枚针,刺入两人心中最痛的角落。

“金陵……”顾云舒的声音哽咽了。

“嗯。”沈望的声音极低,带着一种压抑至深的痛苦,“没来得及……撤出来。”

短暂的沉默后,他忽然极轻地哼起一段旋律。不成调,气息微弱,断断续续。

但顾云舒却猛地抬起头,瞳孔骤缩。

那是《金陵春》!一首流传于金陵一带的古老琴歌,哀婉悱恻,唱的是故都繁华与离乱之痛!会的人极少,她只在导师那里听过残谱!

他也知道这首曲子?他到底是什么人?

沈望没有解释,哼了几句便停下了,仿佛那短暂的旋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。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,那眼神里,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深切的、无法言说的悲恸,以及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默契。

就在顾云舒以为,他们之间这层微妙的窗户纸或许永远不会捅破时,沈望的伤势刚能下地,便又恢复了夜间的外出。

顾云舒的心再次悬了起来。她知道他在做什么,她甚至能隐约猜到,布告栏下的符号,深夜的踪迹,都与镇外山里的某些人有关。

她不再是从那个只守着琴谱的顾云舒了。他的沉默,他的流血,他哼出的《金陵春》,早已将一种沉重的、无法推卸的东西,压在了她的肩上。

一天深夜,沈望又一次归来,带着一身寒气和水痕。他没有立刻回屋,而是站在顾云舒的窗下,极轻地敲了敲窗棂。

顾云舒推开窗,看到他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肃穆。

“明天,帮我送样东西。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镇西土地庙,香炉底下。申时正,会有人来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