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时,脚步声来了。
两个巡夜弟子撑伞走过,话不多。
“谢师兄昨儿又去了藏经阁,说是找沈砚留下的笔记。”
“找什么笔记?人都烂在葬渊了。”
“你还当他是人?勾结外魔,妄图篡位,宗主亲下定论的。要不是念旧情,连名册都该抹了。”
前头那人冷笑:“他那点东西,早该清了。倒是谢师兄,顶上来得正好。大比夺魁,赐真传位,连萧师姐都常去他殿里。”
“萧晚晴?”另一个声音顿了顿,“她不是和沈砚……”
“婚都废了。宗主说,沈砚堕魔前夜,还想拉她下水。要不是谢师兄及时揭发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伞影移开,声音远了。
我没动。
雨滴从瓦缝漏下来,砸在我肩上,顺着脖子流进衣服。冷得像刀。
谢无咎揭发我?
他站在崖边没动手,可他知道。他知道那三个人会来,知道我会坠崖。他没拦,还往上递刀。
萧晚晴站在月光下,说“陪我看星”。
她不是来看我的。
是来看我死的。
我低头看手。
指甲缝里还卡着葬渊的黑泥,指节发青,像死人。剑横在膝上,刃口崩了两处,不亮了。
可它没断。
我也没死。
他们在上面喝酒庆功,把我名字从碑上凿了。他们以为我烂在深渊,魂都没剩。
但他们不知道,我回来了。
我不是人了。
是债。
我坐在废墟里,一坐就是三天。
不吃,不睡,不动。雨停了又下,柱子霉了,我还在。第四天夜里,我起身,往问心峰方向走了一段,又停下。
不能去。
现在露面,就是死。
我转身,往山后老崖洞走。那里没人去,有我以前藏的干粮和药。路上绕过试剑台,看见石碑换了。
新刻的:谢无咎,真传弟子,大比首名。
下面一行小字:原首名沈砚,堕魔除名。
我盯着那块碑,看了很久。
然后抬手,把剑插进土里。
蹲下,抓起一把泥,抹在脸上。再抓一把,抹在头发上。低头走,像扫山的杂役。
走到老崖洞,门没锁。
推开门,干粮还在,药罐蒙着灰。我坐下,从怀里掏出一块碎布,摊开。
是婚书。
边角烧了,字还看得清:沈砚,萧晚晴,结为道侣,共修长生。
我盯着它,看了很久。
然后点火。
火苗爬上纸角,字一点点黑,卷,消失。最后一点光灭时,我闭了眼。
再睁眼,什么都没了。
我起身,走到洞深处,从石缝里抽出一柄旧剑。
比现在这把长两寸,重三两。
我摸了摸剑刃。
明天开始,练新招。
旧的,已经断了。
3
我从老崖洞出来时,天刚亮。
洞口的草被露水压着,贴在地上。我低头走过,裤脚扫过湿叶,没发出声音。怀里那柄旧剑比现在用的沉,但握着踏实。我把它藏在背脊和衣服之间,走路时能感觉到它的凉。
老七住的地方在山脚扫院房,一间低矮的土屋,墙皮剥落,门框歪斜。他以前是我试剑台的剑仆,每日替我收剑、擦刃、记招数。后来我出事,他因曾送过一把剑到后山,被定为“通逆”,贬来这里扫山十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