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深吸一口气,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。我的视线缓缓地、一寸一寸地扫过全场。扫过苏晚晴那双因为愤怒而攥紧的手,扫过其他家长们闪躲的眼神,最后,我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。落在了那个最冷静、最理性的驯兽师——顾修泽的脚上。
他穿着一双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,擦得锃亮,一丝不苟。但在他左脚那双鞋的鞋边缝线里,嵌着一小块极其不协调的、干涸的红褐色泥土。
那是红粘土。
我们女儿所在的幼儿园,为了安全,整个园区都铺设了柔软的塑胶地面。只有一个地方例外——后山那个废弃的小花园,孩子们被严令禁止进入的地方,那里的土壤,就是这种独特的红粘土。
整个门厅的嘈杂声似乎都消失了。我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一点刺眼的红色。
我缓缓抬起手,伸出食指,不再指向那扇门,而是笔直地、毫不动摇地指向他。
“顾修泽,”我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你告诉我,为什么你鞋上会有幼儿园后山禁区的红粘土?”
3
我的质问像一颗子弹,精准地射向了顾修泽。
瞬间,门厅内所有人的目光,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。空气凝固了,时间仿佛被拉长。在那一刻,我感到一丝微弱的、胜利的希望。我终于撕开了他完美面具的一角。
但他没有慌。
连一丝惊讶都没有。
他只是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失望,那种深到骨子里的、令人心碎的失望。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,然后抬起头,目光没有停留在我身上,而是环视众人,用一种沉痛的语气缓缓说道:
“是的,我鞋上有土。因为就在一小时前,趁着大家都在这里想办法的时候,我一个人去了后山……我总觉得,悠悠那么喜欢安静,说不定会自己跑到那个没人去的地方。我去找了,很遗憾,什么都没找到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最后才将那双充满“悲悯”的眼睛转向我,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:“林岚,我没想到,我唯一一次试图瞒着大家、不让你抱有虚假希望的努力,在你眼里……竟然成了需要被审判的罪证。”
就在他说出“虚假希望”这几个字时,他的嘴角,在那百分之一秒的瞬间,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、因计划得逞而勾起的零点一毫米的弧度。
我看见了。
在这场指控的风暴里,那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细节,成了我直觉深处没有被彻底浇灭的最后火种。
但其他人没有看见。
顾修泽的这番话,是一场登峰造极的表演。它不仅完美地解释了红土的来源,还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默默付出、不求回报的善良角色,而我的敏锐观察,则被他巧妙地扭曲成了一种不可理喻的、攻击善意的偏执与疯狂。
“大家看到了吗?!”
苏晚晴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,她像一个终于拿到最终证据的检察官,对着众人高声喊道:“这就是铁证!她已经疯了!她连唯一在默默帮助她的人都要攻击!她根本不是在找女儿,她是在享受这种折磨所有人的快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