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坐下,掏出那部用了好几年的老款手机。屏幕裂了一道细纹。我拨通了一个只存在于通讯录最深处的号码,一个只有数字、没有名字的号码。
响了两声就被接起。对面没有任何寒暄,只有一个低沉、毫无情绪波动的男声:“请指示。”
“三件事。”我的声音同样没有任何起伏,像是在下达最普通的指令,“第一,我离婚了,净身出户。十分钟内,我的个人基础账户权限解锁,资金恢复流动。第二,查清张德贵最近一周的所有重要行程,特别是宴会、会议,越公开、越重要的越好,精确到地点、时间、出席人员名单。第三,准备一套衣服,低调合身,送到城东‘悦来’旅馆前台,名字留‘陈先生’。”
对面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,只有一句简洁的回应:“明白。三件事,立刻执行。‘陈先生’的包裹三十分钟内送达。”
电话挂断。房间里只剩下劣质空调发出的嗡嗡噪音。我把手机扔在枕头上,仰面躺倒。天花板上有一块渗水留下的深褐色污渍,形状扭曲。张德贵那张嚣张跋扈的脸,张蔓那副急于摆脱我的模样,还有李伟那油滑的嘴脸,在眼前交替闪过。胃里空荡荡的,有点烧灼感,但饥饿感完全被一种更冰冷的东西压了下去。
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近乎真空的平静。像暴风雨来临前,死寂的海面。
不到三十分钟,房间门被轻轻敲响。一个穿着普通外卖员制服、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人,递过来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纸袋,低声说了句“前台签收的,陈先生”,然后迅速转身离开,脚步轻得像猫。
纸袋里是一套剪裁极为合身的深灰色西装,面料带着低调的光泽,触手细腻冰凉。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衫,还有一双全新的黑色皮鞋。没有任何标签,但质感远非张德贵之流能够想象。旁边还有一部崭新的、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。
换上衣服。镜子里的男人,身形挺拔,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温和与些许疲惫,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冷硬。西装像第二层皮肤一样服帖,勾勒出久违的、属于掌控者的轮廓。那身为了融入这个“小城生活”而刻意收敛的锋芒,此刻重新回到了骨子里。
刚把旧手机卡换进新手机,屏幕就亮了起来。一条加密信息跳了出来,内容详尽得令人发指:
【目标:张德贵。关键行程:七日后(本周五)晚七点整。地点:帝豪国际酒店顶层“紫云”厅。事件:宴请省城某重要人物“周局”(全名周国栋,省国土资源规划厅副厅长),及本地部分头面人物作陪。目的:为其子张强(张蔓之弟)运作进入省厅下属某事业单位编制。出席名单(已确认):周国栋(主宾)、王副市长(本地)、刘区长(张德贵所在区)、赵行长(本地农商行)、钱总(本地最大地产商)……名单附后。张德贵本人预定该厅,宣称“家宴”,实则借机攀附。其女张蔓、其子张强亦将出席。】
信息末尾,甚至还附上了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,显示张德贵下午亲自去酒店确认场地,对着工作人员指手画脚,红光满面。
周五,晚七点,帝豪顶层“紫云”厅。家宴?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