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依言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，姿态拘谨，手指下意识地绞在一起——这是他认知里我紧张时常有的小动作。
“最近感觉怎么样？听说你睡眠还是不太好。”他开始了，声音放缓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、令人安心的节奏。桌面上，一个不起眼的铜制香薰炉袅袅吐着青烟，那味道甜腻中带着一丝古怪的涩，是我前世后来才明白的、能降低心理防御的辅助药剂。
“还……还好。”我小声回答，眼神飘忽，不太敢与他对视。
“放松点，微微。”他身体微微前倾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一种特定的、能引导脑波频率的节奏，“只是做个简单的小游戏。看着这个摆锤……”
银质的摆锤在他指尖垂下，开始规律地摆动。左，右，左，右……光影划出单调的轨迹。
“你的眼皮开始觉得沉重了……呼吸放缓……你很安全，这里很温暖……”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包裹着柔软的陷阱。
若是从前那个真正信任父亲、略微有些内向自卑的林微，或许会再次一步步沉沦。但此刻，在我眼里，他的每一个微表情、每一个声调变化、每一个引导词的选择，都清晰得残忍。我甚至能分心去分析他技巧里的精妙与不足，同时，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量，构建一个绝对牢固的内心堡垒，外表却模拟出逐渐被催眠的松弛状态。
我的呼吸变得绵长，眼神逐渐放空，聚焦在摆锤上，又仿佛什么也没看。肩膀放松下来。
“很好……”林国栋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，“现在，告诉我，你昨天读的那本书里，关于‘心锚设定’的章节，你最感兴趣的是哪部分？”
他开始了。像从前一样，以“关心”和“学术探讨”为名，窃取我的即时感悟和灵感。前世，我就是这样毫无保留地献出了我所有的奇思妙想，最终成了林倩扬名的垫脚石。
我内心冷笑，但思维高速运转。我不能给出完全错误的信息，那会引起怀疑。但我可以给出经过篡改的、看似精妙实则存在隐蔽缺陷的思路。我缓慢地、断断续续地开始叙述，夹杂着一些真实的、但无关紧要的细节，而在几个关键节点，则巧妙地植入了我精心设计的“逻辑陷阱”和“认知偏差”。我的语速平稳，眼神依旧迷茫，仿佛这一切真的出自被催眠后的潜意识。
林国栋听得认真，偶尔点头，手指无声地在桌面记录着什么。他显然没有察觉异常。在他心里，我始终是那个天赋虽高，却极易被引导和掌控的长女。
测试“顺利”结束。他满意地让我回去休息，临走前，还“慈爱”地拍了拍我的肩：“很有价值的想法，微微。你总是能给爸爸带来惊喜。”那触碰让我胃里一阵翻腾。
回到房间，反锁上门，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，才允许自己微微颤抖。不是害怕，是愤怒，是仇恨，是重获机会的极度紧张与兴奋交织成的战栗。
第一步，成功了。我骗过了他。
但这远远不够。复仇不是简单的以牙还牙。我要撕破他们伪善的面具，要让他们身败名裂，要让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，百倍偿还！而我能用的最强武器，不是刀枪，正是他们觊觎、并最终用来毁灭我的东西——人心与思维的奥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