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不过是条鱼。"丹璃上岸时刻意侧身避开他,"云哥儿病愈不久,需要滋补。"
青禾望着她消失在月洞门后的背影,忽然纵身跳进荷池。春水刺骨,他徒手摸索池底淤泥,终于触到冰凉石匣——里面藏着阿姊及笄那年与他合写的《鲤书》:"愿如梁上燕,岁岁长相见。"
石匣渗水,墨迹早已洇成残泪。
肆·裂帛
端阳宴席上,云哥儿看中青禾腰间佩戴的蟠螭白玉璏。那是丹璃及笄前夜熬夜雕的,璏身暗刻"青禾"二字。
"我要这个!"云哥儿伸手便扯。丝绦断裂的瞬间,青禾下意识推开男童。云哥儿跌坐在地放声大哭,丹璃当即沉了脸色。
"给他。"她盯着青禾,目光似冰锥,"你十六岁了,还同孩童争抢?"
青禾攥着玉璏后退,喉间涌上腥甜。他想起十一岁被书院同窗推伤额头,丹璃提着戒尺去讨公道,当着山长的面说:"我们青禾便是磕破点油皮,我也要那人骨肉来偿。"
而今她亲自掰开他的手指,将玉璏塞进云哥儿手中。丝绦垂落在地,像被斩首的青蛇。
当夜青禾发起高热,恍惚见阿姊坐在床头,用浸了薄荷的绢子给他擦额角。她哼着幼时的采菱歌,冰凉指尖拂过他滚烫的眼皮。
"阿姊..."他挣扎着抓住那片衣袖,"别不要我..."
衣袖猛地抽回,他惊醒时只见帐外月色如水,守夜小厮鼾声正浓。枕边放着药盏,碗底沉着未曾化开的莲心——这是丹璃独有的煎药习惯,她总说莲心清火。
他摔碎药碗,瓷片割破掌心。血色漫开时,他忽然想起云哥儿药盏里永远只有蜜枣。
伍·佛前灯
青禾开始每日跪经。佛堂北窗正对丹璃的书斋,能看见她教云哥儿描红。男童总将墨汁涂在她脸上,她便笑着捏他耳垂——从前她教青禾写字时,戒尺会狠狠敲他手背。
"严师出高徒。"她当时板着脸,却在他睡后偷偷给他肿痛的手掌涂药膏。
某日雷雨,云哥儿被霹雳惊得打翻砚台。丹璃立即将男童搂进怀里捂耳朵,唱起江南柔婉的采茶调。青禾记得清楚,自己十岁畏雷时,她只冷着脸说:"沈家儿郎岂能惧天地常声?"
却在他夜半抱枕潜入她房中时,悄悄掀起锦被一角。
雨水顺着佛堂漏窗溅进来,打湿青禾的膝褥。小沙弥来添灯油时轻声道:"施主何苦?缘起缘灭,强求不得。"
青禾望向经幡后的观音像。三年前他病危时,丹璃在此跪了七日,磕头磕得额间渗血,许下"愿减寿二十年换幼弟安康"的宏愿。如今长明灯依旧,供奉人却已换成云哥儿的名字。
陆·金罍漏
重阳家宴,丹璃当众宣布要将祖传的双螭耳白玉罍赠给云哥儿。满座哗然——这原是留给嫡子的聘礼。
青禾摔盏而起:"父亲临终时说过..."
"父亲若在世,见你如此不堪大任,也会寒心!"丹璃猛地拍案,腕间翡翠镯撞在汝窑碟上,裂开细纹。
他怔怔望着她眉间戾气,忽然想起父亲停灵那夜,十五岁的丹璃抱着他躲在灵幔后,咬着手背哽咽:"青禾不怕,阿姊永远护着你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