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她护着别人,用曾经护他的手臂。
宴散时青禾截住丹璃,在她必经的九曲回廊点燃满地烛火。这是江南旧俗——逝者魂魄归家时,亲人需点引路灯。去年今日,她曾牵着他手说:"将来阿姊走了,你也要这样接我回家。"
烛泪淌成红河,丹璃却抱着熟睡的云哥儿绕道而行。夜风吹灭残烛,最后一丝青烟散尽时,青禾忽然明白:那个怕黑怕冷怕孤单的阿姊,早已死在云哥儿到来的春天。
柒·雪埋香
冬至落雪时,云哥儿偷走青禾珍藏的紫竹箫。这是丹璃及笄那年用第一根银箸改制的,箫管刻着"璃禾永好"。
青禾在梅林找到云哥儿时,男童正用箫管拨弄雪堆。丹璃提着羊角灯追来,见状立即将云哥儿护到身后:"你要作甚?"
"我的箫。"青禾伸手,雪花落满掌心。
云哥儿忽然将箫掷向冰湖:"破烂玩意!阿姊说开春给我买翠玉的!"
裂冰声惊醒寒雀。丹璃竟真的转身便走,猩猩毡斗篷拂过雪地,不留半点痕迹。
青禾踏碎薄冰捞起断箫,箫身渗出的雪水像眼泪。他想起制作这管箫时,丹璃被刻刀划得满手是血,却笑着说:"我们青禾吹箫时,阿姊就能听见你的心事。"
如今箫断无声,心事沉湖。
捌·镜影空
腊八那日,青禾偷进丹璃闺房。妆奁里还收着他幼时换的乳牙、束发的丝绳、破蒙时写的字帖。底层压着泛黄的《鲤书》,墨迹被水渍晕开,"长相见"三字模糊难辨。
他忽然发现奁盒暗格,里面藏着云哥儿的庚帖——竟是伪造的!生辰八字墨迹犹新,与丹璃三年前在佛前祈福写的云哥儿生辰全然不符。
窗外传来脚步声,青禾慌忙躲进围屏。丹璃领着云哥儿进屋,亲自给男童试穿新裁的貂裘。
"阿姊,"云哥儿仰脸问,"青禾哥哥为什么不理我了?"
丹璃系盘扣的手指顿了顿:"他长大了。"
"长大了就不要阿姊了吗?"
铜镜里映出丹璃苍白的笑:"是阿姊先不要他的。"
青禾咬破嘴唇,血腥气弥漫齿间。他看见丹璃从袖中取出个旧香囊——那是他去年端午绣的,针脚歪斜得像蚯蚓,她当时笑着说不配挂在千金身上。
如今香囊磨得起毛,显然常被摩挲。
玖·灯犹待
上元灯节,丹璃带云哥儿逛庙会。青禾悄悄跟上,看见她给男童买兔子灯、包糖馅元宵、射纸鸢赢奖彩——所有他们年少时的游戏,她陪别人重演。
经过猜灯谜的铺子时,云哥儿非要那盏走马宫灯。店主笑道:"小公子若解得这谜——'春风吹又生',打一人名..."
"沈青禾。"丹璃脱口而出,说完自己先怔住。
青禾站在人群外,看她睫毛上沾的金粉被泪水晕开。她忽然扔下银钱抓起宫灯,拉着云哥儿匆匆离开,连找零都忘了拿。
他鬼使神差跟到沈家祠堂。丹璃将宫灯挂在檐下,跪在蒲团上久久不动。供桌上摆着三份长明灯,父母牌位旁本该属于青禾的位置,如今供着云哥儿的本命灯。
夜风穿堂而过,宫灯转出斑驳光影。青禾看见丹璃肩头颤抖,祠堂地砖上积起小小水洼。她最终吹灭了自己的那盏灯,将灯油全添进云哥儿的灯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