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位是?”
“我外孙女,晚秋。”外婆简短地说,将晚秋往身后拉了拉。
沈文渊点点头,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晚秋脸上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笑了笑,转身朝村头走去。
那晚,雨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。雨水疯狂抽打着老屋的窗棂,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。晚秋躺在床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她想起白天那个叫沈文渊的年轻人,想起他看她的眼神,不像村里人那样要么怜悯要么贪婪,而是带着一种平等的、甚至可以说是尊重的目光。
就在这时,她听见了踹门声。
老旧的木门在重击下发出凄厉的呻吟,然后是陈德海醉醺醺的叫骂。晚秋吓得从床上坐起,浑身发抖。
外婆冲进她的房间,枯瘦的手将她塞进灶房最深的暗格。“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要出来!”外婆的声音急促而坚定,晚秋从未听过外婆用这种语气说话。
暗格里还残留着昨日烧火的余温,和一股淡淡的烟火气。晚秋蜷缩在黑暗中,透过木板的缝隙,她看见陈德海油光满面的脸在煤油灯下扭曲。
“老不死的,把丫头交出来!”陈德海吼叫着,“敬酒不吃吃罚酒,就别怪我硬来了!”
外婆站在堂屋中央,瘦小的身躯在昏黄的灯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。“陈德海,你就不怕报应吗?”
“报应?”陈德海狂笑起来,“在这云岭村,我就是报应!告诉你,县里的警察局长是我拜把兄弟,镇长是我表亲!谁敢给我报应?”
接下来的声音成了晚秋十年梦魇的源泉——沉重的喘息声,肉体的碰撞声,雨水砸在石板上的噼啪声,以及……布料被猛然撕裂的脆响。
一道闪电劈亮夜空,她在那一瞬的惨白中,清晰地看见外婆与那扭打的身影在门边僵持,外婆干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对方深色褂子前襟的一枚盘扣。
“你找死!”陈德海怒吼着,用力一推。
然后便是漫长的、令人窒息的寂静,只剩下雨声。接着,她听见陈德海压低嗓音,对着门外闻讯赶来的族人哀叹:“晚了一步!老太太想不开,自己跳下去了……真是造孽啊!”
族老们的灯笼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,像漂浮的鬼火。他们凑到崖边看了看,那深渊吞噬了所有光线,只传出呜咽的风声,如同鬼哭。
“死无对证,莫要生事了。”叹息声散在风里,脚步声渐远。
黑暗里,只有晚秋自己咬破嘴唇的血腥味。
她在暗格里不知待了多久,直到天色微明,雨势渐小,才颤抖着爬出来。堂屋一片狼藉,煤油灯倒在地上,已经熄灭了。她踉跄着跑到崖边,只见雾气缭绕,深不见底。
外婆不见了。那个养育她十五年,教她识字读书,告诉她山外有广阔天地的外婆,就这样消失在了深渊里。
晚秋没有哭。她蹲在崖边,仔细搜寻着。在泥泞中,她发现了一样东西——半枚盘扣,深蓝色的丝线缠绕着铜芯,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迹。她认得这扣子,昨天陈德海穿的那件褂子上,正是这样的盘扣。
她紧紧攥着那半枚盘扣,指甲掐进了掌心。
三天后,草草的葬礼举行了。没有棺材,没有遗体,只有一件外婆常穿的衣裳代替。村人们来了又走,说着千篇一律的安慰话,眼神里却多是麻木和畏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