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“故事…”他喃喃重复,干裂的嘴角艰难地扯动,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苦笑,“我…我确实有一个故事…一个…不知该对谁言说…也不知…从何说起的故事…”

他深吸一口气,那气息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仿佛吸入了太多冰冷的绝望和无法承受的痛苦。

“我姓秦…”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被迫沉入那不愿回首的记忆,“是个戍卒…离家八年,守着西北苦寒之地…梦里…都想看看…家中的娘子和女儿…” 声音里透出一点柔软,那是沙漠中即将渴死之人对海市蜃楼的最后眷恋。

“终于…终于等到轮替归期…我日夜兼程…跑死了三匹马…”他的眼神亮起一瞬,那是深陷黑暗之人回忆起唯一光芒时的本能反应,“我想着阿柔…我娘子…她是不是瘦了…想着小丫…我女儿…该有多高了…她离家时,才那么一点大,刚会走路,只会抱着我的腿,咿咿呀呀地叫‘爹爹’…”

那点微弱的光彩迅速黯淡,熄灭。

“可我回到家…看到的…”他的声音骤然哽住,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。双手猛地紧紧攥成拳,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,“看到的却是…小丫躺在床上…瘦得…只剩下一把骨头…脸色灰败…毫无生气…阿柔趴在床边…人像是被抽走了魂…眼睛肿得…快瞎了…”

他闭上眼,牙关紧咬,全身肌肉都绷紧了,在与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做着徒劳的抗争。

“城里最好的大夫…邻县最有名的郎中都请遍了…银子像水一样花出去…都摇头…说是从来没见过的恶疾…只能…只能…” 那个冰冷的“死”字,像巨石堵在他喉间,无论如何也吐不出,最终化作一声从胸腔最深处挤出的、压抑到极致的呜咽。

“阿柔怪我…虽然她没说…一个字都没说…但我知道…她心里怪我…怪我这些年不在家…没能护着她们母女…让她们受了苦…”他睁开眼,泪水终于决堤肆无忌惮地滚落。这个铁打般的、能在战场上直面千军万马的汉子,此刻被无形的愧疚彻底击垮,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“我恨不得…恨不得那病生在我身上!是我啊!该死的是我!”

店内陷入死寂,和窗外那永无止境、令人心烦意乱的暴雨声。

“后来...后来...”他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、近乎神秘主义的狂热,“我想起军中一个老卒...喝醉后说的胡话...他说...这深山老林最深处...藏着...一个叫‘奎心’的东西...不是精怪,不是妖魔,更似一种...规则...或诅咒...无论谁见到它,它都会显现为那人心中至亲至爱之人的模样...它能达成一些不可思议之事...但代价...极其残酷...”

“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...疯了似的...抱着只剩一口气的小丫...凭着那点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指引...不管不顾地闯进了...这后山最深、最野、凡人绝迹的禁区...”他的脸上肌肉抽搐,浮现出清晰的后怕与一种极其怪异的迷恋与恐惧,仿佛再次踏入了那个扭曲认知的噩梦。

“那地方...找不到入口...更像是在一片浓雾里...走着走着...周围的树、石头都变得陌生...然后...她就出现了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