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8年,我揣着全部家当——三百块和一斤肉票,去厂花白薇家提亲。媒人唾沫横飞,岳母笑脸如花,白薇含羞带怯地递给我一杯茶。我心头火热,正要一口喝下定下这门亲事,一台破旧的红灯牌收音机里,竟传出我自己的声音,嘶哑又绝望。
【陈阳!别喝!白薇肚子里的种是主任儿子李强的!】
【她图你转业费,等你一死,她立马改嫁!】
【记住,去娶大院里的秦筝!那个平日里对你冷冰冰的女军官,她才是你的妻!她为你挡过刀,为你守了十年,她才是真心爱你的人!】
我浑身一僵,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。抬头,撞上一双清冷的眼眸,大院里的那抹军绿,秦筝,她正站在门口,手里还提着一袋慰问我爹的苹果。
01
“陈阳,你发什么愣啊?水都洒了,快接着啊!”
准岳母尖着嗓子喊,一把夺过白薇手里的搪瓷杯,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。
白薇的脸“唰”一下白了,眼圈瞬间就红了,那委屈的小模样,搁谁看了都心疼。周围的邻居和媒人也都看着我,眼神里带着催促和不解。
我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像是有台拖拉机在里面来回碾。
刚才那声音……那台被我当废品收回来的破收音机,怎么会传出我的声音?还是三十年后,四十五岁的我的声音?
那声音里的悔恨和痛苦,几乎要撕裂我的耳膜。
【白薇,这个毒妇,结婚第二年就把你爹气死,卷走你全部家当,你拼死挣来的转业费,都成了她和李强的快活钱!】
【你最后病死在小煤窑里,连张草席都买不起!】
【陈阳,你这个蠢货!你睁开眼看看!谁是人谁是鬼!】
我猛地转头,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,死死钉在门外那道笔挺的身影上。
秦筝。
军区大院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,最年轻的女干事,肩上扛着两毛一。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身姿挺拔如松,那张脸素净清冷,眼神更是像淬了冰。
她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看她,微微一怔,随即拧起了好看的眉头,提着苹果的手收紧了些。
那不自在的模样,仿佛在说:“看我干什么?又不是给你家提亲。”
可那台破收音机里,未来的我,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。
【……她胸口那道疤,是当年在凉山抗洪,为了救你被钢筋划的!】
【她军装口袋里那枚掉了漆的纽扣,是你新兵蛋子时,从你身上掉下来的,她捡了,藏了十年!】
我盯着秦筝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疤?纽扣?
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?
“陈阳!你到底怎么回事?”李主任的儿子李强挤了进来,一脸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,“薇薇都等急了,你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,是不是不想结了?”
他说话时,手极其自然地搭在了白薇的肩膀上,眼神里带着一丝占有和挑衅。
白薇娇躯一颤,往他怀里缩了缩,又好像意识到不妥,连忙挣开,眼泪汪汪地看着我,“陈阳哥,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嫌弃我家彩礼要多了?”
三百块彩礼,在八八年确实不是小数目。
可这是我爹拿命换来的抚恤金的一部分,我心甘情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