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翌日,巳时。

县衙大堂。李渝高坐明堂之上,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,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,握着惊堂木的手指微微颤抖。但他强行压住了胸腔里翻涌的所有惊悸和混乱,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:

“开棺!验尸!”

堂下站着的捕头赵莽愣了一下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这位新县令昨日还对义庄避之不及,今日怎地突然要验一具无人认领的无名女尸?而且还是开棺验尸,这于礼法不合,极易惹来乡民非议。

“大人,”赵莽上前一步,压低声音,“那女尸停放已久,恐怕……况且无名无姓,是否……”

“验!”李渝猛地一拍惊堂木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厉色,“本官怀疑其中另有冤情!即刻前往义庄!开棺!”

赵莽被县令眼中一闪而过的骇人光芒慑住,不敢再多言,连忙躬身:“是!属下这就去安排作作。”

一行人顶着秋日惨淡的阳光,气氛压抑地走向西郊义庄。消息不知怎的漏了出去,三三两两的百姓远远跟着,交头接耳,脸上交织着恐惧和好奇。

义庄的门再度被推开,白日的天光驱不散里面的阴森。那具女尸仍静静地躺在原地,白布已被李渝前夜掀开,此刻面容直接暴露在众人眼前,那抹诡异的微笑在日光下似乎淡了些,却依旧令人心底发毛。

作作是个老手,屏着呼吸上前,开始例行检查。李渝站在一旁,目不转睛地盯着,心跳如奔马,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衫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,或者说,害怕发现什么。

时间一点点过去,作作仔细检查了头颅、四肢、体表,并未发现任何明显外伤痕迹。

“禀大人,”作作退后一步,躬身道,“体表无伤,亦无中毒迹象,死因……暂不明。”

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。李渝的心沉了下去,难道昨夜真是自己的幻觉?或者……中了邪?

就在此时,一直沉默旁观的赵莽忽然皱紧了眉头。他上前几步,凑近女尸的腹部,仔细看了看那件浆洗发硬的寿衣。他伸出粗粝的手指,极轻地按压了几下尸身的腹部。

“大人,”赵莽猛地回头,脸色异常凝重,“触感有异,衣内……似乎藏有硬物!”

李渝瞳孔骤缩:“剖开!”

作作看了一眼县令决绝的脸色,一咬牙,取过短刀,小心翼翼地划开了那件坚硬的寿衣。布料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。

寿衣之下,并非预想中的尸身皮肉,而是另一层致密的白绢。作作轻轻掀开那层白绢——

刹那间,所有围上前的人,包括李渝,都僵在了原地,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
女尸微微隆起的腹部皮肤上,并非预想中的缝合或伤口,那肌肤光滑依旧,却赫然呈现着三幅用极细、极精巧的丝线绣成的图案!那丝线颜色与肤色极为接近,需得极近才能分辨,像是从皮肉之下生长出来的纹路。

第一幅:女子安详的正面容颜,闭目微笑,与李渝第一夜所画,分毫不差!

第二幅:女子柔美的侧脸与脖颈线条,每一道弧度都精准复刻了李渝第二夜的画作!

而第三幅——

绣的正是昨夜情形:一个身着官袍的男子背影,正惊惶万状地跌撞逃出一座破败的建筑之门!那男子的身形、官服的样式、甚至仓皇奔跑的姿态……不是县令李渝,又是谁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