超市里游荡的丧尸不少。我轻车熟路地绕过那些积水坑和倒塌的货架,往深处的食品区走。
就在一个卖文具和贺卡的货架拐角,我猛地停下了脚步。
一具女性丧尸。
她背对着我,穿着一条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碎花裙子,头发干枯得像一团乱麻。她面对着一个翻倒的、空空如也的婴儿车,一动不动。
这场景本身没什么稀奇。这五年,比这更惨的我都见惯了。
让我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她的动作。
她低垂着头,肩膀在微微地、一下下地抽动。
极其缓慢地,她抬起一只已经变形肿胀、指甲脱落的手,凑到脸上。
她在……擦拭?
她在擦拭根本没有眼泪的眼睛!
那一刻,我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!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!
丧尸怎么会哭?丧尸怎么会有情感?它们不是只有进食的本能吗?!
我屏住呼吸,一动不敢动,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心跳声,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惊骇。
那只女性丧尸停下了擦拭的动作,极其缓慢地、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咔”声,转了过来。
她的脸大部分已经腐烂了,鼻子塌陷,嘴唇干裂翻卷,露出黑黄的牙齿。
但就在那样一张可怕的脸上,在那双灰白色的、死气沉沉的眼睛下面,竟然清晰地挂着两道泥泞的、蜿蜒的痕迹!
像是混合了雨水、污垢和某种……液体的痕迹。
她“看”到了我。
时间仿佛停滞了。
她灰白的眼珠没有任何焦距,但我却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深沉的悲伤笼罩了她,也笼罩了我。
她朝着我,极其轻微地、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一下头。
然后,她转回身,重新面向那辆空婴儿车,恢复了彻底的静止,仿佛刚才那一切,又只是我压力过大产生的又一个幻觉。
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出了那家超市,一路狂奔回家,死死地锁上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冷汗浸透了我的衣服。
不是幻觉!
那不是幻觉!
他们不对劲!这一切都不对劲!
为什么只有我没事?为什么他们不攻击我?为什么他们会做出这些……这些根本不该有的举动?
那幅画!那封信!那个皮球!还有今天的眼泪!
一个被我刻意忽略了五年的问题,如同毒蛇一样钻出心底,疯狂地啃噬着我的理智。
我……真的还是人类吗?
如果我是,那他们是什么?
如果我不是……那我是什么?!
【8月4日 混乱】
我不敢出门了。
我躲在卧室的窗帘后面,偷偷看着楼下街道上游荡的丧尸。
我看着他们手腕上、脚踝上那些刺眼的灰绳子。
我看着他们缓慢而执拗地,一遍遍重复着某种轨迹。
我看着那个“邮差丧尸”又一次绕到了邮局门口,徘徊不前。
我看着那个“绅士丧尸”,依旧坐在长椅上,举着报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