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"你真的来自海外吗?"她好奇地问,"那里是什么样子的?有这么多树吗?有子母河吗?"

"那里没有这么多树,"我喝了口糖水,甜得喉咙发紧,"有很高很高的房子,用石头和钢铁做的。有不用马拉的车,还有能在天上飞的铁鸟。"

阿蛮的眼睛瞪得溜圆:"铁鸟?比孔雀还大吗?"

"比孔雀大得多,"我比划着,"能坐几百个人,从一个国家飞到另一个国家只要几个小时。"

"哇..."阿蛮的嘴巴张成了O形,"那你们那里的女人...也会打仗吗?也会种地吗?"

"会的,"我想起了公司里的女同事,想起了医院里的女医生,想起了每天早上在小区里练太极的老太太们,"我们那里的女人什么都能做,和男人一样。"

阿蛮低下头,手指抠着竹凳的缝隙:"我们这里的男人...都很坏吗?女王说,男人会打女人,会抛弃孩子,会抢走我们的东西。"
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我想起了我的前夫,那个在我母亲确诊阿尔茨海默症后选择离婚的男人;想起了新闻里那些家暴的报道;想起了历史书上战争中的男性士兵。

但我也想起了我的父亲,那个在我小时候把我扛在肩上的男人;想起了医院里照顾母亲的男护工;想起了每天早上给我送豆浆的老爷爷。

"不是所有男人都很坏,"我轻声说,"就像不是所有女人都很好一样。"

阿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突然凑到我面前,小声问:"那个会发光的石头...能让我看看吗?"

她指的是太阳能充电宝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从窗台上拿了过来。阿蛮小心翼翼地接过去,像捧着易碎的瓷器。她按了一下电源键,LED灯立刻亮了起来,发出柔和的白光。

"啊!"阿蛮吓得差点把充电宝扔出去,"它...它活了?"

"这叫充电宝,"我接过充电宝,演示给她看,"能储存电,就像你们储存雨水一样。可以用来照明,还能给手机充电——手机就是一种能看到远方人的小镜子。"

阿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:"能看到远方的人?像神一样?"

"差不多吧。"我苦笑了一下。如果现在有手机,我真想给医院打个电话,问问母亲怎么样了。

就在这时,阿蛮突然抓住我的手。她的手心很热,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。

"明天...明天我带你去看子母河吧?"她的声音带着恳求,"那里的水很清,能看到鱼在天上飞——真的!"

我看着她缺了门牙的笑容,看着她那双清澈的、像湄公河水一样的眼睛,突然想起了我的女儿。如果她还在,应该也这么大了吧?会缠着我问东问西,会把玩具藏在沙发底下,会在睡前要听故事。

"好啊。"我听到自己说,"明天带我去看子母河。"

阿蛮欢呼一声,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,筒裙的下摆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着。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棕榈树后,拿起母亲的老花镜——镜片上的头发依然顽固地粘在上面,像某种不肯离去的记忆。
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女人们的歌声从远处传来,混合着鼓声和蝉鸣。我躺在竹床上,听着河水流动的声音,手里紧紧攥着那个Zippo打火机——前夫的遗物,也是现在唯一能让我感到一丝熟悉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