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心里某个地方像被那微光轻轻拨动了一下,很轻微,但确实存在。

真正见到江屿,是在操场边那棵巨大的、树冠遮天蔽日的榕树下。当时我正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厚厚教辅资料,顶着能把人融化的日头,急急往教室赶。经过榕树巨大的阴影时,不经意地一抬头。只一眼,步子就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
他就那么随意地斜倚在虬结的粗大树根上。一条腿曲着,手臂搭在膝盖

那罐橘子汽水的微涩甜香在闷热的实验楼里消散后,留下一种更令人心慌意乱的寂静。林晚站在原地,怀里那捆试卷抵着心口,像揣着刚刚被点燃的引信,滋啦作响。那张被揉皱的素描纸,正安静地躺在抽屉最深处,仿佛一颗深埋的、随时会引爆的种子。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抽屉的方向。

自那天起,图书馆成了林晚新的“避难所”,因为那里距离实验楼最远,距离那个总是不经意闯入脑海的身影最远。她把自己更深地埋在书堆里,试图用更加密集的习题、更艰深的公式去填满那份莫名躁动的不安。月考成绩出来,她又稳稳地坐在第一的位置。可当黄老师在讲台上宣布名次,念出“林晚”两个字时,她脑中一闪而过的,却是那双在昏暗月光下凝视她的眼睛,带着破碎画稿般的执拗。

“林晚?老师问你呢,这次的优秀学习经验分享要不要上台?”同桌轻轻碰了她一下,她才猛然回神,对上黄老师探询的目光。

“啊…好,好的老师。”她慌乱地点头,手指捏紧了衣角。

日子在表面近乎刻板的平静中滑过。林晚强迫自己忽视画室窗台那抹偶尔出现的橙黄亮光,不去留意走廊尽头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松节油味道。她和江屿,像是两条泾渭分明的线,他漂浮在她按部就班的世界之外,一个色彩斑斓却又属于“禁区”的陌生领域。

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,把所有人都困在了放学后的教学楼里。天色阴沉得如同泼了浓墨,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。林晚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,站在教学楼侧门的廊檐下,望着眼前水气弥漫的世界发愁。她没带伞,家又离得不近,看来得等很久。

雨帘厚重,几乎看不清几步之外。就在这时,一个模糊的身影顶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硬纸板,以近乎滑稽的速度从操场方向冲了过来。纸板显然已经支撑不住这雨水的重量,在他跑过来的几秒钟内迅速塌陷、分解。

“哗啦——”人影一个趔趄冲到廊檐下,撞在了林晚旁边的柱子上。

是江屿。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。深蓝色的校服湿透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少年劲瘦的身形。浓密的黑发被雨水彻底打趴,狼狈地贴在额头和鬓角,水流顺着额角、下颌、甚至鼻梁骨成股地淌下来,砸在湿透的水泥地上。

他甩了甩糊在眼睛上的湿发,才看清旁边站着的人。雨水模糊了他脸上的桀骜不驯,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在湿透的碎发下显得格外清澈,带着点奔跑后的喘息和猝不及防的尴尬。

“哈……是你啊,优等生。”他抹了一把脸,试图做出一个轻松的表情,声音却因为冷和喘有点发颤。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把彻底报废成浆糊的“伞”,嫌恶地顺手丢进墙角的垃圾桶,发出一声闷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