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“我是丧门星?” 我笑了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,“你们在我爸出殡的时候去旅游,在公爹弥留的时候才想起小宝,你们才是丧门星!你们忘了‘五服’规矩?忘了亲家公要派子女戴孝送殡?你们什么都忘了,只记得自己快活!现在,你们也该尝尝,什么叫求而不得。”

走廊里静得可怕,只有监护仪的警报声还在响。我看着玻璃窗里的公爹,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了,手指垂了下来。护士走出来,摇了摇头,说:“对不起,我们尽力了。”

婆婆一下子瘫在地上,号啕大哭。周振伟蹲在地上,抱着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小姑子和小叔子站在一旁,脸色惨白。

我没哭。我把手里的碎片扔进垃圾桶,然后拉起小宝的手,说:“小宝,我们回家。”

小宝看着我,点了点头,小声说:“妈妈,我不怪你。”

我摸了摸他的头,眼泪终于掉了下来。这十年的沉默,不是懦弱,是我给他们最后的机会。可他们没要,那就只能让他们,永远钉在伦理的耻辱柱上,被人议论,被人不齿,直到他们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,想起那个被他们忽视了十年的孙子,和那个被他们冷待了十年的儿媳。

走出医院的时候,阳光很刺眼。我拉着小宝的手,一步一步地往前走。十年的路,我走得很累,可从今天起,我再也不用沉默了。

02

那晚的芒果干泛着过分甜腻的香,黏在指尖像化不开的糖。我蹲在客厅茶几前,指甲抠着小叔子送的伴手礼盒边缘 —— 那是他从三亚回来带的,说 “爸妈特意让我给嫂子带的,芒果是当地现摘的”。

礼盒盖撬开时发出轻微的 “咔嗒” 声,惊醒了窗台上的绿萝。我伸手拨了拨芒果干,指尖触到一片硬挺的纸角,不是包装纸的软,是机票特有的、带着油墨味的厚卡纸。

抽出来时,芒果汁顺着纸缝往下滴,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黄印。是张撕坏的机票,边角还沾着芒果干的碎屑,CA1377 的航班号印得清清楚楚,起飞时间栏用黑体字标着 “06:45”—— 比父亲葬礼的辰时三刻,早了整整六个小时。

旅客姓名栏叠着两个熟悉的名字,是公婆的。墨迹被芒果汁泡得发涨,晕出一片猩红,像极了父亲下葬那天,我跪在坟前擦眼泪时,指缝里蹭到的坟土红。

身后传来丈夫周振伟的鼾声,沉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。我捏着机票残片转过身,梳妆台的镜面正对着我,映出一张扭曲的脸 —— 嘴角往上翘,眼里却没半点笑意,像是有人用手硬扯着我的嘴角,把悲伤都拧成了讽刺的形状。

原来不是临时赶不上,不是机票退改费太贵,是早有预谋。他们捧着冰镇椰子碰杯时,父亲的棺木正被绳子吊着,缓缓沉入墓穴的黑土;他们在朋友圈发天涯海角的日落时,我的孝棒还沾着坟前的露水,粗麻孝衣磨得膝盖发疼。

我起身走到卧室角落的五斗柜前,第三层抽屉的锁早就被我撬了 —— 去年小宝发烧,我想拿里面的退烧药,却发现锁芯锈了,周振伟说 “反正也没什么重要东西,撬了算了”。

现在我知道,这里面装着的,是比退烧药重要百倍的东西,是我这几年攒下的、完整的物证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