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又胀又痛。那是什么,我那时候还不明白。只知道我想靠近她,再靠近一点。
夜里我们挤在一张狭窄的板床上,我会假装睡着,偷偷蜷缩进她怀里,她的体温能驱散所有寒冷和恐惧。她身上总有淡淡的伤痕的味道,还有一丝干净的汗味,那是我闻过最好闻的味道。
2.
她考上大学那天,张建国难得没骂人,只是哼了一声,像是惊讶这赔钱货居然还有点用。李艳摔摔打打,骂骂咧咧,说白瞎了钱。
姐姐什么都没说,只是默默地收拾她那少得可怜的行李。她走的那天,我没哭,只是死死攥着她的衣角,直到她温柔地、一根根地掰开我的手指。
“小雪,好好照顾自己。姐会给你写信。”她摸了摸我的头,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,有解脱,也有担忧。
她走了,家里的活全都落在我身上。李艳的脾气更坏了,张建国的冷漠也更冻人。但这些都不算什么。最难熬的是夜里,那张床空了一半,心里也空了一大块。
她的信成了我唯一的慰藉,起初很勤,告诉我大学的新鲜事,告诉我城市的繁华,叮嘱我好好吃饭。我把那些信藏在枕头底下,翻来覆去地看,纸张都快磨破了。
但渐渐的,信少了。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。她说她找了兼职,很忙。她说她参加了社团,认识了很多新朋友。她的信里出现了我不知道的名字,提到了我没听过的电影和音乐。
她的世界变大了,大到似乎快要装不下一个留在破旧小镇里的我了。
她放假回来,带来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。她穿了新衣服,头发剪短了,利落又好看。她说话会用一些我听不懂的词。她还是会对我笑,摸摸我的头,问我过得怎么样。但那种感觉不一样了。她的关心像是隔了一层玻璃,礼貌,但有了距离。
她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了。她属于那个更广阔的世界,属于那些我不认识的朋友。
有一次她回来,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。个子很高,穿着白衬衫,戴眼镜,看起来干干净净。姐姐介绍,说这是她学长,周伟。
周伟对我客气地点头,然后他的目光就胶着在姐姐身上。那目光里的欣赏和热切,像针一样扎在我眼里。姐姐看着他笑,脸上有种我从未见过的光采,一种柔软的、羞涩的、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光采。他们坐在那里说话,我像个多余的影子,缩在角落。姐姐给他倒水,削苹果,动作自然又亲密。
我的心像被泡在后厨的泔水桶里,又酸又臭,腐烂发酵。一种尖锐的疼痛和恐慌攫住了我。她要被抢走了。她再也不需要我了。那个会用后背为我挡住一切,会轻声说“静雪,我在”的姐姐,就要消失了。
那天晚上,我做了件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。我趁着姐姐去洗漱,推开了她虚掩的房门。
那会儿周伟已经走了,房间里只有她淡淡的香味。我像个小偷,心跳如鼓,屏住呼吸,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属于她的气息。
我躺在她的床上,把脸埋进她的枕头。那上面有她的味道,但也有一点点,那个男人的烟味。
我突然无法呼吸,胃里翻江倒海。我冲进厕所,吐得昏天黑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