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京城都为之轰动。
庆功宴上,宾客满堂。裴烬悄悄将我拉到后院,月光下,他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还要亮。
「檀儿,」他从怀里拿出一支小小的刻刀,小心翼翼地在胆瓶底部刻下一个小小的「烬」字,「待你及笄礼过,我便上门求娶。让这尊宝瓶,做我们的定情信物。」
他握住我的手,一字一句,郑重无比:「愿如此瓶,历火不碎,情意永存。」
那时的我,信了。
我信他眼里的真诚,信他话里的笃定。我以为,我们的一生,就会像这尊宝瓶一样,完美无瑕,永不碎裂。
可变故,来得猝不及防。
一年前,皇帝寿宴前夕,我爹奉旨烧造一套「万寿龙纹」祭天瓷器。我们全家上下,不眠不休守了七天七夜。
开窑那天,所有人都屏息以待。
可随着窑门打开,传出的不是众人的欢呼,而是一片死寂的抽气声。
一整窑的瓷器,无一完好,全部开裂。
那狰狞的裂纹,像一道道催命符,将我闻家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「大不敬」、「凶兆」,一顶顶帽子扣下来,压得我们喘不过气。
紧接着,官兵抄家,从我爹的书房里,搜出了与外邦商人交易官窑秘方的「伪证」。
人证物证俱在。
我爹被定了「欺君罔上」和「通敌叛国」两项大罪,判了流放三千里。而我们闻家,满门抄斩,我因是女子,按律应被贬为官奴,送入教坊司。
我永远也忘不了爹爹被押上囚车时回望我的眼神,那里面没有恨,只有无尽的担忧和不舍。
「檀儿,好好活着。」
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后来我才听说,爹爹在流放途中,染了恶疾,「意外」病故了。
天塌了。
就在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将在教坊司那种地方屈辱地终结时,裴烬出现了。
他在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。
大雪下了三天三夜,几乎将他埋成一个雪人。他以自己的仕途和未来的婚姻为代价,求得皇帝法外开恩,赦免了我。
我从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出来时,他站在漫天风雪里等我。他的脸色比雪还要苍白,嘴唇冻得发紫。
看到他的那一刻,我多日来积压的委屈、恐惧和绝望,瞬间决堤。我扑进他怀里,嚎啕大哭。
他解下身上的大氅,紧紧裹住我,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温热的手炉塞进我手里。
「别怕,有我。」他在我耳边说。
我握住他的手,像握住一根救命的稻草。
我以为,他是我的救赎。
可我错了。
他将我接入府中,给了我一个妾室的名分。他说,因为我是罪臣之女,这已是极限。
我懂,我不怪他。
可从那以后,他变了。
他开始疏远我,躲着我。朝堂上同僚的非议,宫里皇帝的冷落,都像一把无形的枷锁,将他越推越远。
我成了他光鲜仕途上的一块污点,一个不光彩的标记。
我们之间,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,墙上写满了「罪臣之女」四个字。
直到一年前,他奉旨迎娶了柳拂衣。
柳拂衣的父亲柳正安,正是在我爹倒台后,新上任的司造局总司。
那一刻,我才彻底明白。
我不是他的污点,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抹去的、无关紧要的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