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泥潭里的蝼蚁
“林默，编号079，我最后劝你一次，主动放弃。”
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，从我的钢盔边缘瀑布般滑落，糊住了我的眼睛。士官长周海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，扎在我的耳膜上。
“你的体能已经濒临崩溃，综合评分垫底。‘利刃’特种大队，不收废品。”
我趴在泥潭里，胸口像被巨石压着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。肺部火烧火燎，四肢百骸的肌肉都在发出解体的悲鸣。
这是“利刃”选拔“地狱周”的最后一关——泥潭匍匐。我们需要负重三十公斤，在沼泽中匍匐前进一千米。终点线就在前方，像海市蜃楼一样，看得见，却摸不着。
在我身边不远处，一个身影站得笔直，仿佛这肆虐的暴雨和齐膝的泥浆都与他无关。他叫高扬，我们这批选拔兵里的“兵王”，各项成绩断层第一，军事世家出身，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。
他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，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：“周队，别跟他废话了。这种靠拼命才勉强跟上队伍的‘兵’，意志力是他唯一的‘优点’，如果这也算的话。但‘利刃’需要的不是只会咬牙的蛮牛。他的极限就在这里了，让他进来，只会拉低我们的标准，成为未来行动中的累赘。”
高扬的话，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，精准地插进我最脆弱的自尊里。
他说的是事实。
我叫林默，来自一个偏远山区的农村家庭。当兵，是我走出大山的唯一出路。我的身体素质在普通连队里算出类拔萃，可到了这怪物云集的特种兵选拔营，我就是那只最不起眼的工蚁。
没有高扬那种与生俱来的爆发力和协调性，也没有许多老侦察兵那种油滑的经验。我唯一拥有的，就是一股不服输的狠劲。别人练一遍，我练十遍。别人跑五公里，我跑十公里。我用伤痛和汗水，硬生生把自己从淘汰的边缘一次次拽了回来，像一株扎根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，顽强地挺到了最后。
可现在，我真的到极限了。我的手臂已经抬不起来，每一次向前挪动，都感觉肩胛骨要被背囊的带子活活勒断。
“听见了吗，079？”周海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终点线就在那里，但它不属于你。现在退出，至少还能保留一丝军人的体面。”
我死死咬着牙，牙龈被咬出了血，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。我没有回答，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将手肘狠狠扎进更深的泥浆里，试图驱动早已麻木的身体。
放弃？
如果我在这里放弃，我该怎么回去面对村里那些期盼的眼神？怎么面对我那满头白发、至今还以为我在部队里过得很好的父母？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儿子去当了“最厉害的兵”，却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此刻像条野狗一样趴在泥里，被人居高临下地劝退。
“呵，不自量力。”高扬冷笑一声，不再看我，迈开长腿，轻松地朝着终点走去。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，沉重，且屈辱。
泥水模糊了我的视线，但我能看到，终点线的旗帜在风雨中猎猎作响。
那一刻，无数画面在我脑海中闪回。父亲送我入伍时布满老茧、皲裂的手，母亲偷偷塞在我口袋里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，还有新兵连班长对我说的那句话：“林默，你小子身上有股劲儿，是块好钢，就看你怎么淬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