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景然转身,月白背影在门框处停顿片刻,走了,衣摆扫过门槛,没带回一片尘埃。
我摊开手掌,荆棘刺深深嵌进肉里,血还在渗,却不如心里那股钝疼来得真切。
玉佩没了,烧成灰,碎成末,连形状都寻不回。
魏景然,我只是个捡破烂的傻子,不认得玉佩,不认得故人,更不认得心疼。
手中的荆棘,终究没能松开,刺扎得越深,那点不该有的颤,才越疼得真实。
13 旧伤新痕
魏景然来得更勤了,隔三日、隔两日,直至日日必到。
他总说“取药”,却从不沾药香,只带一缕雨前龙井的涩味。
那味道一靠近,我便把身子缩进最脏、最暗的角落,去洗那最臭、最毒的“腐骨草”,草汁溅在脸上,旧疤被染得紫红发亮。
那日辰时,我端着“凝神汤”,低头往外走,药罐烫得指骨发麻。
“站住。”他声音不高,像一根冰丝,勒住脚踝。
药罐被撞得侧倾,褐汤泼洒,热气在地砖上开出一片白雾。
我顺势惊叫,蹲身去扶,手腕被攥住。
他指尖触到腕骨内侧,那儿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,边缘早被岁月磨平,他手腕上也有道同样的,连弧度都吻合。
“你的伤……和我曾救过的一个小姑娘一模一样。”嗓音低得只剩气音,却震得我耳鼓发疼。
空气凝固,药味、汗味、他衣襟里透出的檀香,混成一股令人眩晕的潮。
我抽手,转身扑向灶台,灶眼里的炭火正旺,上面煨着刚滚沸的“附子汤”。
我抓起铜壶,将滚烫的药汁朝手腕浇下:“公子说笑了!”
皮肉像被千万根针同时刺穿,旧疤瞬间被新血淹没。
我听见皮肤发出细微的爆裂声,也听见魏景然的抽气音。
他踉跄后退,撞翻药架,瓷瓶坠地,碎声清脆如断玉。
我笑,笑得嘴角撕裂,露出半张鬼面:“奴婢一个丑八怪,满身伤疤!怎配和贵人有牵扯?公子怕是认错人了!”
血珠滚落,与药汁混合,砸在青砖上,绽开朵朵黑红的花。
管事带着仆役冲进来,咒骂、拖拽、耳光一并落下。
我被扔进柴房,门板“砰”地合上。
手腕上的疼先是火,再是冰,直至最后变成无数蚂蚁在骨缝里啃噬。
我知道,这伤替我挡住了试探,也捂死了魏景然眼底那一点复燃的光。
14 离魂之计
夜深,柴房无灯,我蜷在干草上,听老鼠窸窣,听自己的心跳。
腕上的血痂一寸寸变硬,像给旧疤又扣上一层铁甲。
我知道,甲再厚,也遮不住里面溃烂的脓,那些人、那些事,早已烂进骨头。
疼只是提醒:烂掉的,总有一天要剜出来,连血带肉,一并奉还。
手腕上的痂刚硬成一层薄甲,管事的鞭梢就点到鼻尖,丢给我一只粗瓷碗,碗沿豁口如月牙,对着我冷笑。
“西跨院,三剂防风汤,一滴不许洒。”
指腹沿豁口悄悄一抹,“尸变散”研成的假死粉,细若游尘,匿进陶釉的裂缝。
怀里的粗麻帕浸了“离魂散”,无味,却能在体温里化开千丝万绪。
紫藤垂廊,花穗累累,像一串将坠未坠的暮云。
魏景然临窗而坐,膝头摊一本《本草备要》,目光落在我腕上,绷带雪白,勒住新旧两道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