停下刷子,歪头,“石……石头的……”声音虽傻,眼神清亮。
我在心里替他数日子:一天,两天……看是你先磨成粉,还是你先被粉磨穿。
拐杖声远去,我抚摸青石,凉意顺着掌心爬进血脉。
这碾子曾碾过救人的甘露,碾过害人的砒霜,如今,它终于开始磨点不一样的东西了。
低头,刷柄抵在齿间,轻轻咬碎最后一点木屑,味道苦而腥,像是提前尝到了复仇的骨血。
药庐外,雨意悬而未落,天色像一块拧不干的旧布,沉沉地压在屋脊。
檐角风铃一声不响,仿佛也被潮气压得发闷,魏景然就是在这闷声里进来的,月白长衫被灰云映得发暗。
他抬手掠过药架,指尖在一只只药罐上蜻蜓点水。
“当归”“远志”“还魂草”……每碰一下,便有一粒尘埃惊起,又缓缓落回原地。
我蹲在墙角石槽前,头埋得极低,几乎能听见皂角泡破裂的轻响。
水声淅沥,溅湿袖口,半截玉兰花玉佩被冷水一浸,贴住腕骨,凉得像随时会融化的冰。
另一半,原佩在魏景然腰间。
“这还魂草晒得太干了。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比记忆里低了一截。
没抬头,只把草根在掌心攥得更紧,皂角沫滑到眼角,刺得发疼,也不敢去擦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他的脚步停在我身后。
我缓缓抬脸,疤从眉骨裂到下颌,紫黑扭曲;嘴角咧到耳根,涎水顺着疤沟往下淌。
魏景然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,眼底波澜不兴,像看一株再普通不过的草药。
他转身欲走,袖口带起一阵风,玉佩从我被水浸透的袖口滑出,悬在腰间晃了晃。
那一声极轻,像铜铃坠地,惊得满屋药童同时屏息。
药杵落在石臼里,“咚”一声闷响,回声撞在梁上。
12 玉佩焚灰
魏景然的背影绷紧,回头,目光落在玉佩上,瞳孔猛地一缩。
半朵玉兰,缺口处参差不齐,与他腰间那半朵正好严丝合缝。
“这玉佩……你从何处得来的?”他声音发颤,像极细的弦,轻轻一拨就要断。
心头一滞,仿佛被那弦勒住喉咙,来不及思索,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。
猛地后退,撞翻身后药篓,晒干的荆棘草“哗啦”倾泻,尖刺在微光里闪出寒芒。
“不知道!”我趁他怔神功夫尖叫着,一把扯下玉佩,转身扑向丹炉。
炉膛正红,炭火噼啪,闭眼,把玉佩狠狠掷进去。
“滋啦”玉碎声脆而短促,水汽炸开,火星四溅,烫在手背,燎起一串血泡。
抓起一把荆棘草攥紧,尖刺扎进掌心,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炉边灰烬上,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。
“是,是奴婢捡的!脏东西!污了公子的眼!奴婢该死!扔了!”
我跪下去,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,血混着泥灰糊了满脸,温热的腥甜渗进嘴角。
魏景然在愣原地,月白长衫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。
他看看我掌心的血,又看看炉里渐熄的火星,嘴唇动了动,终究没吐出一个字。
管事闻声赶来,鞭子抽在背上:“作死的贱婢!还不滚!”
我连滚带爬缩回墙角,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槽,指尖的血顺着槽沿滴进水里,晕开一圈圈淡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