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管家,捧着笔墨纸砚。
“写。”他命令,声音冷硬。
沈未晞放下药碗,沉默地研墨,铺纸。然后,在那张休书上,一笔一划,写下自己的名字。字迹工整,没有一丝颤抖。
他拿起休书,瞥了一眼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厌恶地别开眼:“算你识相。”
翌日清晨,王府正厅。
慕容澈竟当着所有下人管事,乃至一旁柔弱依偎着他的林婉婉的面,拿起那张休书。
“沈未晞,”他开口,目光复杂地锁住垂首站在厅中的她,语气是一种施恩般的、自以为是的挽回,“本王想了想,王府也不多你一口饭吃。谁说王妃只能有一个?你可以留下……”
“嘶啦——”
话未说完,他手中休书竟被他自己猛地撕成两半!
林婉婉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。
满堂愕然。下人们目瞪口呆,不明白王爷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何意。
慕容澈似乎很满意这效果,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深思这冲动从何而来。他只是看着那个始终低着头的女人,预想着她的感恩戴德。
沈未晞终于缓缓抬起头。
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惊喜、感动、泪水。什么都没有。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,静得令人心慌。
然后,她笑了。嘴角轻轻弯起,眼底却荒芜一片,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凉薄。
“王爷,”她的声音清晰,穿透死寂的大厅,“双份的代价,您付得起吗?”
在慕容澈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,她慢慢伸出手,端起了旁边小几上那碗昨夜未曾喝下、早已凉透的落胎药。
碗中漆黑的药汁,凝固如冰,映不出丝毫光亮。
她看着他,笑着,将碗微微倾斜。
浓黑、冰冷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液,缓缓滴落在华贵的地毯上,晕开一滩绝望的污渍。
慕容澈脸上的血色,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。他死死盯着那碗药,又猛地抬眼看她平静得可怕的脸,一股前所未有的、近乎毁灭性的恐慌,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。
那碗凉透的漆黑药汁,在她指尖微微倾斜,浓稠的、不祥的液体缓慢地滴落,砸在铺地的金丝绒毯上,无声晕开一小片绝望的污渍。
那一点黑,刺目得让他眼球骤痛。
时间仿佛被冻僵。慕容澈脸上所有伪装的、施舍般的温和,连同那点未及散尽的酒意,瞬间被撕得粉碎。血色从他脸上急剧褪去,露出一种近乎灰败的苍白。他瞳孔缩成一点,死死钉在那只碗上,然后又猛地抬起来,钉在沈未晞脸上。
她还在笑。嘴角的弧度弯得恰到好处,眼睫微垂,像是看着什么有趣至极的玩意儿。可那眼底,空茫茫一片,什么都没有,只有一片烧烬后的冷灰。
那不是他熟悉的沈未晞。不是那个会怯怯看他、会偷偷欢喜、会在他偶尔施舍一点温情时眼睛亮起来的替身。这是一个陌生人。一个……捧着死亡,对他微笑的陌生人。
一股极其陌生的、尖锐的、几乎能撕裂胸腔的恐慌,毫无预兆地炸开,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,捏得他喘不过气,指尖冰凉发麻。
“你……”他的喉咙像是被铁锈堵住,挤出一个破碎嘶哑的音节,“那是什么?!”声音失控地拔高,尖利得划破凝滞的空气,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惊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