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他动作快得带了风,手指因极度恐惧而痉挛,几乎触到了碗壁的冰凉。

沈未晞却没有喝。

在他指尖即将碰到碗沿的刹那,她手腕倏地一翻——

“哐啷!”

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响。

浓黑、冰冷、散发着苦涩腥气的药汁四溅开来,瓷片迸裂,散落一地。几滴药液溅上慕容澈玄色的王袍下摆,迅速洇开,留下更深的暗痕,像是永远无法洗去的污迹。

她竟直接将碗摔了。

慕容澈扑了个空,惯性让他向前踉跄一步,堪堪停在她面前,呼吸粗重,胸膛剧烈起伏,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,惊魂未定,却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时懵住。

满厅死寂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地上那滩狼藉的碎片药汁,无声地控诉着方才发生的一切。

沈未晞缓缓抬起眼,脸上最后那点虚假的笑意也消失了,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。她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、狼狈不堪的模样,目光里没有半分动容。

“王爷慌什么?”她声音轻飘,像羽毛,却带着千斤重压,砸在他心头,“不过是碗凉了的药,泼便泼了。”

她微微倾身,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净的帕子,慢条斯理地,一根一根擦拭着指尖上并不存在的药渍。每一个动作都极慢,带着一种凌迟般的折磨。

“只是,”她顿了顿,抬起眼睫,眸光清凌凌地,直刺向他眼底,“王爷方才说,‘避子汤’不是您赏的?”

慕容澈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脸色由白转青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那三个字是他亲口说出的否认,此刻却成了钉死他的枷锁。他该如何说?说他从未有意赐下落胎药?说他根本不知她有了身孕?说他那些年的漠视和纵容,与亲手递上毒药并无分别?

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,像是欣赏着他极致的痛苦和挣扎,然后,轻轻笑了一下,那笑声又冷又空。

“看来是府里下人惫懒,弄错了。”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不好,“也好,省得……脏了手。”

“脏了手”三个字,像一把烧红的匕首,狠狠捅进慕容澈心口,还残忍地拧了一圈。他身体猛地一颤,又是一股腥甜涌上喉头,被他死死咽下,嘴角却已渗出一丝血线。

“晞儿……我……”他试图开口,声音破碎沙哑得厉害,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恳,“我不知道……我若是知道……”

“知道又如何?”沈未晞打断他,眼神骤然锐利如冰锥,直直钉向他,“知道便会不同吗?王爷!”

她往前踏了一步,无视满地碎片药汁,逼近他。她身量比他矮上许多,此刻那目光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。

“知道,您就会不接回您的婉婉?知道,您就不会在替身正主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抛弃我?知道,您就不会在我让出位置后,立刻将我丢进浣衣房作践?知道,您就不会在我可能有了您的骨肉时,首先想到的是‘避子汤’,而不是其他?”

每一个问句,都像一记沉重的耳光,狠狠扇在慕容澈脸上。他被她逼得步步后退,脸上血色尽失,只剩下灰败的绝望。她说的每一个字,都是事实,都是他无法辩驳、亲手铸就的错!

“不是……我不是……”他徒劳地否认,摇着头,眼神涣散,几乎要崩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