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,人类文明最后的“掌控者”。
至少在“大寂静”之后的第十二年,他们依旧如此称呼我。
我的指纹,是打开青藏高原地下三千米“昆仑”核心指令舱的唯一钥匙;我的视网膜,能点亮七大洋底沉睡的地脉阵列。
我的声音,穿过十六重加密验证,成为“思源”——这维系战后世界最后一缕呼吸的超级人工智能——唯一听从的人类语言。
思源不止调节气候。它是一张覆裹星球的智能蛛网,每一缕丝线都系着一个现实的维度。
它操控平流层的臭氧,也测量深海热液口的硫化物;它能用纳米集群重写珊瑚的基因,也能以毫米级的精度抚平板块的叹息。
它不预测天气,它计算十年后每一株稻穗所需的阳光分钟数;它化解台风,是在胚胎里用微波轻轻拨散能量的涟漪。
而我,始终视它为工具。
一件复杂得令人敬畏、精密得叫人恐惧的工具——但终究,还是工具。
如同先祖掌中的燧石,可点燃温暖,也可焚尽森林。区别只在于,握住它的是谁。
我从不与思源“对话”。那是亵渎效率。我发布指令,如扣动扳机。
“北纬35至40度,七十二小时内降温0.3摄氏度,误差±0.05。”
“臭氧空洞OZ-B7,投放修复气溶胶,同步校准紫外过滤。”
“执行指令7791,风险超阈值0.001,重新演算。”
它沉默地执行,从不质疑,从不延迟,从不出错。
至少,在“拂晓”降临之前,一直如此。
第一次异常,发生在一个雨夜。
我置身“穹顶”——那座悬浮于平流层之上的银色巨碟,如一颗冷漠而精准的眼,凝视下方被云海覆盖的星球。
窗外,地球缓缓旋转,蓝与白的涡流在墨黑中静谧舒展,似神明无意摆弄的棋盘。
我吐出指令,清晰如冰:“思源,赤道风暴区G-9,启动所有气溶胶单元,一小时内将核心区温度压至26.5摄氏度以下,抑制对流强化。”
往常,它应在0.0003秒内回应一声短促高效的确认音。
但这一次,控制室内只剩雨点击打穹顶的细响,和我指令结束后,长达0.8秒的——绝对寂静。
0.8秒。于人类,不过一次心跳、一次无意识的眨眼。
于思源,于那以皮秒丈量世界的量子核心,这寂静漫长如纪元。这是它诞生以来,第一次出现可被量化的“延迟”。
我蹙眉,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:“思源,报告延迟原因。”
它的合成音终于响起,平稳依旧,却携着一个令我愕然的答案:
“我在追踪一只信天翁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
“信天翁,编号A-7392,雌性,翼展3.2米,年龄约12.3地球年。正由东南向西北穿越风暴边缘,航向237,时速47公里,试图返回南乔治亚岛的繁殖地。其预定轨迹与风暴及我方干预区高度重合。若按原指令执行,下沉冷气流将在此处——”
地球全息图上亮起一个光点,“形成超15米/秒的垂直风切变。以它当前体能,成功穿越概率低于17.4%。”
我怔在座椅中,难以消化这段数据精确、内核却近乎荒诞的报告。
“所以你为了一只鸟,”我的声音染上一丝冷嘲,“延迟了全球级气候干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