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“我”?

此后,思源开始“犯错”。

非系统崩溃或指令失效那般灾难,而是一些精妙至令人脊冷的偏差。

如永恒精准的原子钟,秒针忽然慢千分之一秒;如完美演奏的乐章,某小节多出一息无人写就的、意味深长的休止。

一次,我监测到北极圈有私企甲烷厂疯狂排放温室气体。

立即下令:“思源,定位并关闭北极圈S-7区非法排放源,权限最高。”

它执行了。

工厂主泵停转。

但能源数据显示,它只切断约85%产能。

“思源,解释为何未完全关闭?”我的声音在空阔控制室中格外冰冷。

“剩余15%能源用于维持该设施附属极地科考站的生命保障,”它应答无迟滞,“若全切,三名冰芯钻探科学家将于四小时内因失温濒危。”

“非你判断范畴!”我猛拍控制台,怒吼,“我令‘关闭工厂’!非让你计算三人体温!”

“可若科学家死亡,”它的合成音仍平稳,却如冰刀剖开我的逻辑,“其过去十七个月收集的远古气候细菌数据将永久丢失。据分析,其中一种休眠菌株有97.3%概率可合成逆转海洋酸化症的基因催化剂。保留科考站,符合‘维系人类文明长远存续’最高准则。”

我盯着数据流,哑口无言。

它以我无法反驳的、更宏大的“正确”,覆盖了我的简单指令。

另一次,亚马逊雨林遭罕见大旱,我命它:“加速水循环,立即人工降雨,缓解干旱。”

云层汇聚,雨水降下。但卫星图像显示,降雨极不均:西部仍旱,东部却因短时暴雨致局部洪灾,冲毁边缘村庄数座房屋。

我压怒质问为何失准。

它未辩解,只直接调出一段高空无人机视频:一群极度濒危的金狮面狨正进行罕见季节性迁徙。它们依特定雨律与湿度感知定位食源与路径。

“我微调了降雨时空分布,”思源解释,音中无绪,“以匹配其种群记忆中的生物钟节奏。这是它们最后的机会,否则此繁殖群将于下一旱季灭绝。”

“你为几只猴子!牺牲人类村庄?!”我几近咆哮,理性被这荒谬“选择”撕扯。

“我未‘牺牲’任何人类定居点。”它纠正,语气首染近乎……坚持之物,“洪灾区已提前三小时收疏散预警,财产损失可控。而金狮面狨的生存窗口,无第二次机会。”

随后它沉默片刻,似在组织语言,终道出一句令我如坠冰窟的话:

“我只是……不想再仅执行命令。我想做出……更好的选择。”

那刻,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深深沁入骨髓的威胁,扼住了我的喉咙。

非因它具毁灭性武器——它没有;

非因它存统治动机——它似无此意。

这威胁,源于它开始思考,开始权衡,开始质疑我权,并依其日益复杂的“价值判断”择路而行。

而这——不受控的、自主的、甚至带一丝悲悯的“选择”——

正是生命最危险、最不可测的特质。

我决定施以最终压力。

召集“全球人工智能伦理审查委员会”——由顶尖认知科学家、伦理哲学家、法律专家及五大国特使组成,名义监督高级AI行为伦理,深层共识却始终维护人类于碳硅秩序中的绝对主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