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望不是嘶吼,不是挣扎。是这种浸入骨髓的冰冷和认知——无论你做什么,修正多少看似关键的变量,命运总能微笑着,用另一种你无法预料、更精妙更残忍的方式,将一切扳回它既定的轨道。像一部精密可怖的机器,而我,是唯一那个被卡在齿轮里、反复碾磨的零件。
莉娜若有所觉,转过头。阳光给她年轻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光,每一根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。她眨眨眼:“爸爸?你站在那里干嘛?脸色好白,不舒服吗?”
她的声音。每一次重启,这声音都是一场凌迟。
我用力吞咽,喉结干涩地滚动。嘴角试图往上扯,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。我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可怕:“没事……阳光有点晃眼。”
我走下露台,踩在温热的沙子上,一步一步,走向她,走向那个明黄色的终点。沙子灌进拖鞋,每一步都像踩在虚无的边缘。
第六次循环里,地下室门外她恐惧的哭喊还在耳边尖锐地回响。那一次,我选择了强制和囚禁,结果是将她推向更迅速的集体毁灭。
还有什么办法?锁链、谎言、暴力、预先破坏……所有试图与命运拔河的努力,都只是可笑地加速了过程的到来。
也许……也许唯一的错误,就是我还在试图“阻止”。
也许真正的终点,不是我救下她。
而是……我陪她一起。
这个念头像一道冰流,瞬间冻结了所有沸腾的恐慌和无力感。一种诡异的平静降临了。是啊,既然无法挣脱,既然注定的结局是她独自走向那个黑暗,那我凭什么还一次次苟且地活下来,承受这永无止境的循环?
这一次,不阻止了。
这一次,我选择同行。
我走到她面前。她微微歪着头,眼神里有一丝未散尽的、对第六次循环里我那个疯狂举动的不解和残留的惧意,但更多的是对眼前生日礼物的期待。
我抬起手,动作很慢,给她足够的时间躲闪。但她没有。我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,很软,带着阳光的温度。真实的触感让我几乎崩溃。
然后,我摊开手心。那枚锃亮的车钥匙躺在我汗湿的掌心,反射着刺目的阳光。
“生日快乐,莉娜。”我的声音平稳得出奇,连自己都感到陌生,“想去试试吗?爸爸陪你一起。”
她眼睛瞬间亮了,所有疑虑被打散,像得到了最渴望的糖果的孩子:“真的?你上次……呃,之前还说这太危险……”她想起上一次(对她来说是昨天)我激烈的反对,语气有些犹豫。
“我想通了。”我微笑,感觉脸上的肌肉像是别人的,“十六岁了,是大姑娘了。而且,这是你的礼物。我陪你。”
笑容彻底在她脸上绽开,毫无阴霾。她欢呼一声,抓起钥匙,灵活地跳进单座的驾驶舱。她拍了拍狭窄的车身后侧那块仅容栖身的金属板:“可是这里只能坐一个人……爸爸你……”
“没关系,”我轻声说,目光扫过不远处那片熟悉的、沙砾中混着些许碎贝壳的区域,胃部下意识地抽搐,“我跟着你跑。放心,爸爸体力还没那么差。”
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支撑着我。跑向终点,也好。
她兴奋地点头,插入钥匙。引擎发出一阵欢快而刺耳的轰鸣,打破了午后沙滩的宁静,惊起几只海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