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调整了一下姿势,双手握住方向盘,目视前方,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红。
就是这里了。每一次,都是在这里之后,命运开始它的即兴表演。
我深吸一口气,咸腥的空气涌入肺叶,带着终结的意味。我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,看了一眼这片蔚蓝的海,耀眼的沙,这栋漂亮的木头别墅——我们本该在此拥有一个完美的生日周末。
我开始迈步。跑在她的车旁。沙子柔软,拖拽着脚步。明黄色的车身在我眼角的余光里颠簸、轰鸣。
就这样吧。第七次。我来了。
引擎声咆哮着,卡丁车猛地向前一冲。
就在这时——
她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。
风吹起她的发丝,拂过她的脸颊。她的目光直直地撞进我的眼睛。
那双明亮的、本该盛满快乐和兴奋的眸子里,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,以及一种……极度违和的、冰冷的探究。
她微微皱起鼻子,声音不大,却像一枚最尖锐的冰锥,瞬间刺穿引擎的所有轰鸣和海浪的喧嚣,精准地钉入我的耳膜:
“爸爸……”
“你身上为什么有股味道?”
她的眼神锐利得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女,像是能穿透我层层伪装,直抵那六次堆积的死亡本质。
“好像……好像是……尸体的味道。”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、碎裂。引擎的轰鸣、海浪的拍击,所有声音潮水般褪去,世界只剩下她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,和那句在我颅内疯狂炸开的话。
尸体的味道。
她闻到了?
她怎么可能闻得到?那是六次死亡积累下来的腐朽?是第六次循环爆炸中我沾染的她的焦味?是深植于我灵魂、每一次重启都无法洗刷的绝望沉疴?
她为什么能闻到?!
巨大的、前所未有的惊骇如同冰海怒涛,瞬间将我吞没。之前六次累积的所有恐惧加起来,也不及此刻万分之一。这不是对已知结局的恐惧,这是对规则被打破、对循环本身被窥破的终极战栗!
我的脚步僵死在沙子里。血液轰隆隆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。脸颊上维持的那个微笑面具猝然崩裂,碎成齑粉。我能感觉到面部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,瞳孔在眼眶里疯狂地震颤。
世界寂静无声,只有她那双眼睛,带着纯粹而不掺一丝杂质的疑惑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冷。
喉咙像是被铁钳死死扼住,挤不出一个音节。否认?解释?谎言?大脑一片空白,所有精心构筑的、陪她赴死的悲壮决心,在她这一句话面前,脆弱得像一张被浸湿的薄纸。
第七次。这一次,不一样了。
有什么东西,在她那句话问出的瞬间,已经彻底脱轨。
卡丁车因为我的骤停和她突如其来的回头,车速慢了下来,但并未完全停止,依旧靠着惯性向前滑动了一小段,车轮碾过沙粒,发出枯燥的沙沙声。
她依旧侧着头,看着我。那眼神,像是在耐心等待一个答案,又像是在冷静地观察一个前所未有的、濒死的奇特样本。
我张了张嘴,一股混合着海腥气和浓郁铁锈味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上来。那是不是就是她闻到的“尸体的味道”?
“……什么?”我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气音,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,“莉娜……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