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我愣住了。

已经很久,没有人用「美」来形容我了。

沈聿的朋友们会说我「漂亮」、「有气质」,但那是一种带着审视和估量的评价,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。而沈聿自己,他更喜欢用「乖」、「听话」来定义我,仿佛我只是一只被驯养的宠物。

只有江叙,他说我「美」。

我们成了朋友。

他会带着相机在古镇的青石板路上穿行,而我有时会跟在他身后,看他如何用镜头捕捉清晨的薄雾、傍晚的炊烟,和老人们脸上深刻的皱纹。

他从不问我的过去,却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,给予恰到好处的温暖。

我因为做噩梦而在深夜惊醒,辗转难眠时,手机会「叮」地亮起,是他发来的一张刚拍的星空图,配文:「别怕,天就快亮了。」

我不小心淋了雨,着凉感冒,他会跑遍整个镇子,从一个卖姜糖的老奶奶那里求来秘方,为我熬一碗放了足足三块姜糖的热汤。那碗汤辣得我眼泪直流,却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。

一天,我们一起去爬附近的一座小山。

下山时,我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,崴了脚,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,疼得我冷汗直流。

他二话不说,在我面前蹲下身:「上来,我背你。」

「不……不用了,太重了。」我有些窘迫,男女有别,我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。

他回头,笑了,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,像个阳光大男孩:「一个女孩子能有多重?别磨蹭了,快点,天快黑了,山里不安全。」

我犹豫着趴上他宽阔而温暖的背。

他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,手臂稳稳地托住我,一边稳健地往下走,一边跟我讲他旅途中遇到的趣事。

在西藏遇到的磕长头的信徒,在新疆沙漠里看到的璀璨银河,在云南小寨里和当地人一起喝过的、能点燃的烈酒。

他的声音很好听,沉稳而有磁性,像山间清爽的风,吹散了我心头积压已久的阴霾。

趴在他背上,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阳光和青草混合的味道,我多年来紧绷的心弦,第一次,有了松动的迹象。

「程微。」他忽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笑意,「你知道吗,你笑起来的时候,眼睛里像落满了星星。」

我的脸「腾」地一下就红了,像被火烧一样,赶紧把头埋得更深,不敢让他看见。

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或许离开沈聿,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。

4

然而,我还是低估了沈聿的控制欲,也高估了自己逃离的能力。

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一个多月,就被一道来自京城的惊雷劈得粉碎。

一天,我住的老院子的房东太太,一个和蔼的本地阿姨,满脸歉意地找到了我。

「薇薇啊,真是不好意思,阿姨得请你搬家了。」

我愣住了:「怎么了阿姨?是我做错了什么吗?房租我可以加的。」

「不是不是,跟你没关系,你是个好姑娘。」阿姨连连摆手,重重地叹了口气,脸上满是无奈,「是这个院子……被一个京城来的大老板整个买下来了。新房东说,要重新装修,让我们这些租客一周内全部搬走。违约金按合同三倍赔。」

「京城来的大老板」。

这六个字,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