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顾清影,”她轻轻重复了一遍,像是在品味某个生僻词的韵味,“很好听的名字。那……下周一下午,还是这里,我把伞还你,好吗?”
我还能说什么?只能点头。
然后,我看着她撑开那把黑色的、与我一样寒酸的伞,走入了雨幕中。
伞面向她那边倾斜得很厉害,仿佛下意识地,要将一切风雨都隔绝在外,护住那份不属此间的洁净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,冰冷的触感让我清醒过来。
刚才那短暂的交集,像灰败生活里一个极不真实的、湿漉漉的梦。
那把伞,是我母亲去世前用的。
它很旧了,伞柄上甚至有一处不太起眼的破损。
那一刻,我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担忧:她会不会觉得这把伞太破、太廉价?会不会一转身就把它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?
这种担忧,像一根细小的刺,扎在我心里。它清晰地标定了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、却又鸿沟天堑般的距离。
2 名字的隐喻:清影与亦然
“顾清影”, 这个名字是我那一生清贫、酷爱诗词的父亲给我取的。
源自苏轼的《卜算子》——“谁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……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。”
他一生不得志,像那只孤鸿,拣尽寒枝,却无处可依,最终病逝于冰冷的“沙洲”。
他给我取这个名字,不知是寄寓了一种清高自许的期望,还是提前预支了我一生的寂寞。
在我长大的那片筒子楼里,这个名字显得格格不入,甚至有些可笑。
伙伴们叫我“影子”、“顾小鸟”,带着孩童天真的残忍。
后来,他们更愿意叫我的外号,或者直接省略名字。
直到那天,从宋亦然口中听到这三个字。
她的语调平和,咬字清晰,没有调侃,没有疑问,只是很平常地念出来,却仿佛给这个名字注入了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、庄重的意味。
她叫宋亦然。 “亦然”,意思是“也是这样”。这是一个带着肯定和认同意味的名字,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应和世间一切美好。
理所当然,顺理成章。
我们的名字,从一开始就预示了某种结局。一个是徘徊无依、寒冷孑然的“清影”,一个是肯定并融入这世界规则的“亦然”。
第二次在柳絮巷见面时,雨过天晴。
阳光穿透还未散尽的云层,在老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她果然等在那里,手里拿着那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黑伞。
“给你。”她把伞递过来,笑容比上一次明显了些,眼睛弯弯的,“再次谢谢你,顾清影同学。”
我接过伞,发现伞骨生锈的地方被细心擦拭过,伞面也干干净净。
“没什么。”我干巴巴地回答,心跳得有些快,搜肠刮肚想找点别的话说,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。
面对她,我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笨拙。
“你是理工大的?学机械工程会不会很辛苦?”她却很自然地找到了话题,一边说,一边很随意地沿着巷子慢慢往前走,我只好跟在她身旁。
“还好,习惯就好。” “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很擅长数学和物理?我最头疼这些了。” “也……不一定。” “你们学校食堂的糖醋排骨好吃吗?我们学校的简直是一场灾难。” “还……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