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的对话基本就是这种模式:她提问,或者分享一个她生活中的小片段,我给出简短至极的回答。
我像一个运行不良的旧机器人,词汇库贫乏得可怜。
我痛恨自己的嘴笨,痛恨自己无法像学校里那些自信飞扬的男生一样,和她谈笑风生,引经据典。
但她似乎并不在意,她只是说着,听着,偶尔被我过于简陋的回答逗笑,那笑声清脆,并不带嘲讽意味。
她告诉我她喜欢读张爱玲和沈从文,喜欢看老电影,喜欢学校后街那家甜品店的双皮奶。
这些离我的生活都很遥远,我的生活是永无止境的课本、习题、打工兼职、计算每一分钱的用途、以及回到那间终年弥漫着邻居家油烟味的、狭小昏暗的房间。
走到巷口,她的司机已经开着一辆黑色的、线条流畅的轿车等在那里。
她停下脚步,转向我:“我该走啦。下次来我们学校,我请你吃双皮奶,报答你的借伞之恩?”
那是一种我无法拒绝,也根本不想拒绝的邀请。
我点头,看着她拉开车门坐进去,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,消失不见。
我站在原地,手里紧紧攥着那把伞。
伞柄上,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一丝极淡的、清甜的香气。
那味道,与我生活中所有的气味都截然不同。
3 双皮奶的甜与涩
我去了南华大学,走进那个绿树成荫、红墙黛瓦,仿佛自带一层柔光滤镜的校园,我像一个误入桃花源的武陵人,浑身不自在。
这里的学生穿着打扮、言谈举止,都透着一种我所陌生的松弛和优越感。
而我,穿着我最体面的一件格子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依然像混入天鹅群里的一只灰扑扑的家雀。
宋亦然等在约好的地方,看见我,远远地就笑着招手。
她身边还跟着两个女生,好奇地打量着我,眼神里没有恶意,但那种毫不掩饰的审视,依然让我如芒在背。
“走吧,顾工程师,带你去尝尝人间美味。”她语气轻快,似乎完全没察觉我的窘迫。
那家甜品店装修得很雅致,空气里漂浮着奶香和糖的甜腻气息。
菜单上的价格让我暗暗心惊,一杯奶茶的价格够我在学校食堂吃两顿午饭。
宋亦然很自然地点了两份双皮奶,又加了几个小巧精致的点心。
我坚持要AA制,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,笑着看我:“下次吧,下次你请我吃你们理工大的糖醋排骨,不是说很好吃吗?”
她用一个玩笑,轻易化解了我的坚持,保全了我的自尊,又顺理成章地预设了“下一次”。
双皮奶很甜,很滑,口感细腻。
但我吃得味同嚼蜡,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对抗内心的局促和那双拿着一次性塑料勺的、指节因为打工而有些粗糙的手。
她的朋友们很活泼,聊着社团活动、出国旅行、新买的包包和化妆品。
那些话题于我而言,像听天书。
我插不上话,只能沉默地坐着,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、多余的摆设。
宋亦然很快察觉到了,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向电影和书,问我看过什么,喜欢什么。
我看过的电影都是在学校礼堂放的免费老片,或者从地摊淘来的盗版碟;我读的书除了专业教材,就是图书馆里借来的、磨损严重的文学名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