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
婉仪不去理他,暗暗捏紧袖中的神秘字条,那是昨晚在下人送给玉瑶的食盒底部,跟父亲的专利书一起被发现的。

“宁绍商帮注资十万救实业……”她揣摩着字条上的意义,暗暗猜测,“明日堂会,真会有什么转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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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账房蜷在草堆,左手小指断骨处如被烙铁灼烫。昨夜剧痛中,他鬼使神差扒开灶台暗格——指尖触到羊皮卷时,脑中炸开多重画面:苏老爷的笑容、曾老爷的烟杆、偷藏的苏氏专利文书……还有一份从未见过的报纸……

“嗬…嗬…”他喘息着将羊皮卷和胡乱写好的潦草字条一并包起,偷偷塞入玉瑶丫鬟的食盒,却不知为何要这么做,只觉混沌的意识似被一股赎罪冲动驱使。随后在浑噩中继续睡去,就像一个偶尔清醒片刻的疯老头。完全不知他递出的东西会在后面两天产生怎样的震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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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利案审结隔日,临时召起的商帮堂会上,曾老爷用湘妃竹烟杆敲击身前的茶案,冷冷说道:”苏家织机害我七名工匠手骨畸残,这等凶器也配入股?”

“诸位请看。”婉仪突然掀开织机罩布,露出里面已经断裂的劣质机轴,她将汽灯对准机轴裂缝,裂纹瞬间在墙面投出放大的蛛网状纹路:”曾家盗用专利时不懂关键技术,随意用生铁替代精钢,这才导致织机伤人之祸!”

曾府管家捧着验伤册子正要开口,门外忽传来马蹄嘶鸣。

十数名精壮汉子抬着白布担架悍然闯入,旁边跟着的宁绍账房抖开血掌印诉状:“曾家劣质织机害人,阿拉宁波女儿的手,值十万鹰洋!”

曾老爷嗤笑:“空口无凭……”

话音未落,门帘一挑,从外面又踱进一个身影。

“虞洽卿……”曾老爷眼神骤缩,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烟杆,“你这宁绍商帮的大人物来我苏州府凑什么热闹?”

朱漆账箱轰然落地,”咚”地砸在曾老爷脚边。箱盖震开露出里面泛黄的《船运货单》——正是曾家私运劣质机轴的证据!商帮账房嗤笑道:“阿拉验过曾家船单,侬这花头经莫要再摆!”

虞洽卿伸手弹了弹衣襟,想起昨日收到那封字迹潦草的密信,按图索骥找到曾家走私账册匿藏之处时的情形,心中暗忖真乃天道好轮回,你曾远山当年残害苏怀瑾时,可曾想过会栽在其女手里。

思绪翻飞,口中却不停歇:“如今证据确凿,侬走私暹罗劣铁逃税不下五万两!这笔赃银——先赔工伤!”

曾老爷愤然站起,一把摔碎茶盏:“要钱没有!有本事去告!”

虞洽卿冷笑击掌。

宁绍钱庄大掌柜疾步入内,手捧账册朗声念道:“曾记钱庄存源丰润汇划银八万两,依《同业公议》扣抵工殇赔款!”

曾老爷目眦欲裂:“尔等敢劫我……”

只听门外沙船帮主大声喝令:“传话各码头!曾家生丝货船——一律沉锚封舱!”

曾远山双手抖个不停,正要说话,门外突现衙役锁链!

道台师爷展查封令:“曾氏钱庄库银三万两,即刻押送宁绍善堂!抗命者,流三千里!”

曾远山瘫坐在地,喉头咯咯作响。

虞洽卿俯身低语:“剩下七千两……拿你虹口宅子地契抵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