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不再去看一败涂地的曾老爷,纷纷上前跟虞洽卿套着近乎。他却转身向婉仪笑道:“苏家侄女,这五万鹰洋我要拿回去补偿损失,余下五万,可堪入股否?”
婉仪福身道谢。虞洽卿却将手虚抬,露出一副和善的微笑:“先不忙谢,侄女需得答应我一事,苏氏专利在江宁府由我宁绍商帮独占,以此改良的织机嘛……我方购入当降本四成!”
此间事毕,婉仪便随着宁绍商帮的坐船一同来到上海的苏松道衙门,道台师爷蘸着混了朱砂的印泥誊写股契。
“五十一股归苏氏,三十股归宁绍商帮。”师爷的狼毫在“顾问股”处悬停,“霍华德先生的九股,是否单列洋务特支项?”
婉仪将手指点在股契边缘:“单列可以,但须注明‘不涉经营,不传技艺’,余下十股…………”她回想着昨夜在日记上看到的惊人话语,嘴角不由轻轻挑起,露出对新生的无限遐想,“留作放足女工的身股。”
道台师爷倒吸冷气:“女子占股?亘古未闻啊!”
婉仪簪尖挑破指尖,血珠坠入朱砂印泥:“今日便开此先河!身股契载明——凡放足入厂者,按劳计红,婚嫁自主!”血泥混着朱砂,拓上“女工身股”契栏。
虞洽卿突然击掌:“善!阿拉再加五万,专购美利坚缝纫机——女工断掌,亦能踩踏板成衣!”
阿香(断掌女工)突然冲入,染血断掌按向契纸!沙哑的声音坚定异常。
“从今往后,我养我自己!”
染血的布帛飘落契箱刹那——百名放足女工沉默着轮流上前,沾着泥污的赤足在身股契旁印下蜿蜒印迹!
“从今往后,我们养自己!”
青石板上的血足印,如红梅绽破冬雪。
…………
莫砚礼的指尖悬在手机屏上——视频里苏氏织机榫卯严丝合缝,而教授发来的实测数据中,‘曾氏应力参数’竟如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!
钢笔在纸面洇出颤抖的墨痕:“专利抵半股,实业救国风起……切记!道台分红须注‘运河漕运’账目(防曾家截流)”写至此处笔尖猛然顿住——日记本内页,一缕织机金线纤维无风自燃,青烟凝成‘放足身股’四字篆书!……
第五章 断发裂金契!赤足碎冰封
新厂落成当夜,曾老爷将桐油桶踢向库房角落:“烧!烧光苏家孽种的心血!”
刚刚苏醒没多久的曾明德呆立阴影中,对父亲的话恍若未觉。自从白云观那日昏迷后被送回家中,他的精神状态一直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。众人只道是毒性未清,却无人看见他瞳孔分裂的景象:左眼映出库房火海,右眼却锁定婉仪巡查路线——“回正轨!清孽障!” 的嘶吼在脑颅震荡!蟒袍下梵文刺青随呼吸明灭不定。
曾老爷见儿子呆立如木偶,暴怒中烟杆狠戳其肩伤:“废物!连点火都不会吗?!”
曾明德被剧痛激得浑身一颤,右眼猩红骤亮如滴血!他喉间滚出非人低吼:“清……孽……障……”
曾老爷被那妖瞳骇得倒退半步,烟杆“当啷”坠地:“你…你中邪了?!”
曾明德左眼突然闪过一丝痛苦,随即捂着伤口跪下:“父亲息怒,孩儿这就去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