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那柔和的语气,耐心到极致的安抚,无微不至的承诺……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恩赐。原来,他不是天性冷漠不懂温柔。只是这份温柔,从来就划分了清晰的疆界,界限之外,是她姜意迟所站立的酷寒荒原。

“安胎药……好,我记着……”谢玄还在低声应和着电话那头细细碎碎的嘱咐,那语气温柔的近乎能滴出水来。

“啪嗒——”一颗滚烫的泪珠终于不受控制,重重砸在水槽底部的不锈钢滤网上,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。随即是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

安胎……药。多么清晰明确的指向。那薄薄的诊断书就躺在她的挎包深处,像一张提前预支的讣告,无声地宣告着她已经失去的、以及注定再无可能的未来。而电话那头,正被精心呵护着、孕育着的生命,是谢玄从未给予过她的、完整的珍视。

电话终于挂断。谢玄缓缓转过身。在看到她背对着自己、在水槽边颤抖无声的背影时,那份方才通电话时的温柔体贴如同被急速冷冻,瞬间冻结,只剩下寒霜般的坚硬。

“呵,”他冷笑一声,不再看她,目光厌弃地扫过灶台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绿豆汤,“这汤,你留给有需要的人慢慢喝吧。”他抬脚就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厨房。

就在他迈步的瞬间,姜意迟猛地抬起头,带着满脸未干的泪痕。身体内部的灼痛和对眼前彻底倾塌世界的绝望感,冲破了沉默的堤坝。她看着谢玄冷漠而去的挺拔背影,声音嘶哑地喊了出来:“谢玄!我们……”

这三个字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。她急促地喘息着,手死死按住腹部,试图压下那尖锐的抽痛,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血痂上撕下:

“我们……谈谈好吗?”

“谈谈?”谢玄霍然停步,背影笔直得如同一堵冰冷的墙。他没有回头,声音透过厨房弥漫的水汽传回来,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,“谈什么?谈你这几年是怎么越来越像个怨妇?谈你是怎么用所谓的‘不舒服’困着我?还是谈你那永远也满足不了的情绪黑洞?”他猛地转过身,目光如刀,直刺向泪痕狼藉的她,“苏沁回国才多久?她身体弱,一个孕妇,身边没亲人!我帮衬一把怎么了?!你就这么容不下人?”

孕妇。这个词被他如此理直气壮又充满保护欲地再次抛出来,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姜意迟的太阳穴上。她身体晃了晃,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再次翻涌,眼前一阵发黑。她用力撑住水池边缘,指尖掐得死白。

“不是……苏沁……”她试图抓住最后一点清明,声音虚浮,语无伦次,“我……不是因为她……是……”

然而谢玄根本不想再听。她的虚弱和痛苦落在他眼中,仿佛只是为了将他牢牢绑在她身边的、令人鄙夷的矫饰。一种被持续纠缠的极致烦躁和厌恶彻底淹没了他。

“够了,姜意迟!”他暴喝一声,猛地一挥手,像是要狠狠打碎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面具。

手挥动间带起凌厉的风,重重扫过他身旁料理台上那只刚刚冷却、盛好了绿豆汤的青花瓷碗。

“哐当——!!”一声极其刺耳的巨响在狭小的厨房里炸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