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白瓷碎片裹挟着深绿的汤水猛地迸裂开来,四处飞溅,像一场猝不及防的微型爆炸。粘稠的汤汁溅落在姜意迟脚边的米白色地砖上,又迅速蔓延开来,勾勒出丑陋肮脏的痕迹。几块尖锐的瓷片划过她裸露的小腿,带出几道细微的红痕,刺痛感让她瞬间瑟缩了一下。

碎裂声如同休止符,斩断了所有声音。滚烫的汤汁泼洒在地,冒着微弱扭曲的热气,像一场无声的死祭。

谢玄垂眼看向那片狼藉,脸上的厌恶没有丝毫减退,反而更深了,仿佛打碎了一件肮脏的累赘。

他跨过那滩不断蔓延的污迹,皮鞋踩在上面,留下清晰的湿脚印。自始至终,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地上那片狼藉或者她腿上那道细细渗血的口子。只是经过姜意迟身边时,用冷漠到极致的语调,宣判道:

“下周吧。我把协议拟好,签了。”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,只有尘埃落定的坚决,“没意思了。你也……别拿自己的‘不舒服’来要挟什么。”

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客厅通往玄关的方向。接着是大门被拉开、再被用力带上时发出的沉重闷响。

轰——

厨房里只剩下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空洞回响,混合着地上汤水缓缓漫流的粘腻声。惨白的灯光下,姜意迟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,僵立在一片破碎的狼藉和冰冷的孤绝里。地砖上蔓延的汤渍,冰冷地亲吻着她光裸的脚踝。方才被碎片划过的小腿皮肤,那几道微弱的刺痛感终于迟钝地传递上来。粘稠的汤水沾湿了她的脚背,一片冰凉刺骨,顺着皮肤纹理缓缓下淌。

他走了。不是暂时离开家门出去透口气,是走了。带着对这个空间和她这个人彻底的不耐与厌弃,去了另一个需要他“帮衬”的地方。

姜意迟慢慢地蹲了下去,就在那片混着碎瓷的冰冷汤汁里,冰湿的感觉瞬间包裹了小腿。她缓缓伸出手,指尖碰触到一片锋利的白瓷碎片,边缘被灯光映得闪闪发光。

她捏住了那片碎瓷。尖锐冰冷的边缘,轻易地刺破了指尖的皮肤。

鲜红的血珠,缓慢地、异常顽固地,一点一点地沁了出来。

和下午在医院采血室里,被护士用采血针扎破指尖时,涌出的颜色一模一样。

第三章雪漫孤城

秋意在一夜之间漫上来。风裹着碎叶拍打着窗户,呜呜作响,像潜藏在城市角落里的悲鸣。谢玄搬走了。

“家”像一个骤然被抽掉了主心骨的破败帐篷,迅速冷透下来,连空气都凝固着,带着陈年灰尘的气息。姜意迟每天打开门,面对的只有一地寂寞。

李主任的语气透过电话线传来,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、克制住的严肃:“小姜啊,那个嵌合基因融合的检查结果出来了……情况确实不那么乐观,早期干预失效了,原始细胞增生远超预期……”他甚至停顿了一下,语重心长地说:“我知道你有顾虑,但无论如何,骨髓穿刺必须尽快安排,越快越好!这是争取时间和方案的最后机会了!”

“好……我尽快。”姜意迟握着话筒,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。她能听出李主任话里那份沉重的潜台词。骨髓穿刺……那冰冷的器具刺入髂骨深处的触感仿佛已经透过电话传递过来,让她脊背一阵寒栗。钱呢?钱在哪里?谢玄搬走的不仅是行李,更是维持这个家运转的根基。而她所有的积蓄,在这些日子频繁的检查和日益昂贵的缓解症状的靶向药物面前,正以令人心惊的速度耗竭。她甚至不敢仔细计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