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伸手,慢慢脱掉外面那件素色衣裙,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、崭新的青色官袍。
官袍的布料磨着皮肤,有点硬,却有一种从来没过的踏实感。
我把脱下的衣裙扔进太监怀里。
“告诉太子殿下,”我说,“我不是侧妃。”
我指了指身上的官袍。
“我是大胤第一位女官。”
那太监抱着我的旧衣裙,愣在原地,脸涨成了猪肝色。
我没再理他,抬脚直接走向那条通往官署的青石板路。
官靴踩在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一下,又一下。
2 金殿争锋
我站在翰林院那扇厚重的榆木门边,官袍下的指尖还是冰的。这身青玉色官服我才穿了三天,院里那几个老修撰看我的眼神,却像我已经在这儿站了三百年。
“李修撰,”有人从我身后过来,声音里藏着薄薄的刀片,“今天又有您的‘好事’。”
我没回头,也知道是陈侍郎。他管着院里的杂事,最擅长把给人穿小鞋说得像送恩典。
他递来一叠账册,厚得能砸死人。
“西北军饷的旧账,堆了五年没人理,陛下亲口说了,让您试试。”
我接过来。纸页发黄,边角卷皱,一股陈年霉味混着墨臭往鼻子里钻。我翻开一页,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蚂蚁窝,看得人眼疼。
“三天,”陈侍郎笑,“三天够吗?不够我再去求求尚书大人,宽限几天?”
我没应,抱着账册往我那角落里走。西北军饷,百万白银,五年烂账——谁碰谁死。他们是想用这账本压死我,让我自己滚出朝堂。
窗外的光斜照进来,照见浮尘乱飞。我坐下,摊开账册,一页一页翻。
数字是死的,人心是活的。哪笔粮草对不上,哪项饷银发重了,哪处的签字潦草得像是怕人认出——账本会说话,只是没人真想听。
我一整天没动窝,渴了喝冷茶,饿了啃硬馍。同僚们从我身边过,脚步放得轻,话却飘得准。
“啧,真当自己能耐了……”
“女人算账?别是把胭脂钱算进去喽。”
“三天?三百天也理不清!”
我当没听见。笔尖蘸饱墨,在草纸上飞快地算。夜里值宿的小太监来点灯,吓一跳:“李大人,您还在这儿?”
灯芯噼啪一响,我抬头,窗外天已经墨黑。
“劳驾,再添盏灯。”
第二天,我眼底已熬出红丝。账册里爬出几条明线——兵部虚报马匹,户部克扣粮饷,中间经手的官员个个捞得油光水滑。最有趣的是,最终批红的,都绕不开一个人——户部尚书,严世恭。
那老狐狸,昨天还笑着问我“三天够不够”。
晌午时,太子莫珩竟来了翰林院。他一身明黄常服,晃进来,像只走错门的孔雀。
“璃……李修撰,”他改口,站我案前,“何必自讨苦吃?这账,你理不清,也没人会怪你。”
我没停笔:“殿下有事?”
他俯身,声音压低:“你要是现在放手,我去跟父皇说,调你去礼部,清闲又体面。”
笔尖一顿,我抬眼看他。他眼神闪烁,有点急,有点虚。
“殿下是怕我查出什么,牵连东宫?”
他脸一绷,随即笑开:“哪能?我是心疼你。”
“殿下,”我垂下眼继续写,“您户部的印,比您的心疼,值钱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