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顿饭剩下的时间味同嚼蜡。
陈默匆匆结账,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失魂落魄、嘴里不停念叨着“德荣…水…冷…”的父亲弄出了喧嚣油腻的鸿运楼大门。
夏夜湿热的风裹挟着城市的废气扑面而来,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沉甸甸的、带着水腥味的寒意。
他扶着父亲走向街边等待的出租车,回头的刹那,目光透过喧闹的食客缝隙,最后一次投向那个巨大浑浊的水箱。
浑浊的水波晃动,那只老鳖似乎微微调转了一下方向。
背甲中央那张由深褐纹路扭曲凸起的人脸,那凹陷的眼窝,仿佛隔着玻璃、隔着人群、隔着喧嚣污浊的空气,冰冷地、死死地,锁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老板,这鳖…真的邪乎?”一个年轻服务员端着盘子,经过水箱时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老厨师,声音有点发飘。
老厨师叼着烟,眯着眼,用油乎乎的抹布重重擦了下油腻的灶台,吐出一口烟圈:“邪乎个屁!不就是个长残了的王八?赶紧干活去!”
他嗓门很大,像是要压过心底泛起的那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寒意。
他眼角余光扫过水箱,那只老鳖厚实的脚蹼在水底缓慢地划动了一下,搅起一小股带着沉淀物的暗流。
2 深夜呼救
陈默最终付出了一个月的工资,在李德发咧到耳根的油腻笑容中,买下了水箱里那只沉默的庞然大物。
他用一个结实的大号塑料周转箱把它运回了家。
箱子就放在厨房冰冷瓷砖地面的中央。
入夜的厨房,只有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鸣在回荡。
陈默没有开顶灯,只拧亮了水池上方一盏昏黄的小壁灯。
灯光吝啬地洒下,勉强照亮周转箱浑浊的水面。
父亲陈水生被安顿在隔壁卧室,喂了医生开的镇定药物,总算安静下来,沉沉睡去,只是眉头依旧紧锁,枯瘦的身体时不时在睡梦中惊悸般抽搐一下。
陈默搬了个小凳子,隔着周转箱的塑料壁,沉默地看着水底那个几乎静止的暗影。
老鳖的头深深缩在甲壳里,只露出一小截粗糙的吻部和一双难以察觉的、细小如绿豆的眼睛。
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腥气和淤泥腐败的味道,令人作呕。
他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,几次想把光柱打进去,仔细辨认那张诡异的人脸轮廓,辨认那是否真带着记忆中叔叔残存的痕迹。
但最终,他没有拧亮手电。他怕。怕看得太清。
时间在冰箱低沉的嗡鸣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中缓缓流淌。
凌晨两点刚过。
一种尖锐的、持续的刮擦声毫无预兆地刺破了寂静。
滋啦——滋啦——滋啦——
声音短促、急切、绝望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拼命地刮擦着某种坚硬光滑的表面。
一声接着一声,越来越快,越来越用力,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穿透力。
陈默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,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。
声音的来源清晰无比——就在眼前!就在这个装着老鳖的塑料周转箱里!
他几乎是扑到箱子边,借着壁灯昏黄的光,死死盯着浑浊的水面。
水里那个庞大的暗影,依然保持着近乎凝固的姿态,头紧缩在甲壳深处,一动不动。但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,却真真切切地从箱子内部传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