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我像个游魂,漫无目的地漂泊。穿过人烟稀少的荒原,翻过瘴气弥漫的山岭,偶尔在凡人城镇稍作停留,用身上仅存的几块下品灵石换取最粗糙的饭食和最劣质的伤药。日子清苦,风餐露宿,有时蜷缩在破庙的角落,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,咳得撕心裂肺。

但奇怪的是,心却渐渐安定下来。不再去想沈听蓝失望的眼神,不再去想王亦深得意的嘴脸,不再去想宗门里那些或惋惜或鄙夷的目光。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:活下去。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一样,活下去。

身体的痛苦是真实的,饥饿是真实的,风雨的侵袭是真实的。这些真实的苦难,反而冲刷掉了那些虚幻的情爱带来的蚀骨之痛。

不知走了多久,身上的盘缠早已耗尽。我来到一座位于荒僻山脉边缘的小镇。镇子很小,依山而建,镇民多以采药和狩猎为生。我拖着病体,在一家小小的药铺前停下,看着里面忙碌的老掌柜。

“掌柜的,”我哑声开口,声音干涩,“可需要人手?劈柴、挑水、研磨药材……我都能做。只要……一口饭吃。”

老掌柜抬起头,扶了扶鼻梁上的水晶镜片,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过,落在我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和破旧的衣衫上,眉头皱起:“后生,你这身子骨……能行吗?”

“能。”我斩钉截铁,眼神平静无波。

或许是我眼中的死寂和坚持打动了他,他叹了口气,摆摆手:“罢了罢了,后院柴房还空着,你先住下吧。劈柴挑水,能做什么做什么,管你三餐。”

“多谢掌柜。”我躬身行礼。

从此,我在这个叫“栖霞”的小镇安顿下来。栖霞药铺的后院,成了我暂时的栖身之所。每日天不亮就起身,拖着沉重的身体劈开堆积如山的硬木,一担担地将清凉的泉水从山涧挑回。粗糙的活计磨破了手掌,沉重的负担压弯了腰背,旧伤在劳累下反复发作,咳出的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。

但我沉默地承受着。汗水浸透衣衫,又被山风吹干。日复一日,身体在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中,竟也奇迹般地开始缓慢恢复。那深入骨髓的妖毒,在一次次极限的压榨下,似乎也被这纯粹的、近乎自虐的苦修一点点逼出体外。

药铺的老掌柜姓孙,是个面冷心善的老人。他从不问我从何处来,为何沦落至此,只是默默地在我咳得厉害时,丢过来一碗苦涩的药汤;在我劈柴累得几乎虚脱时,让伙计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。

日子像山涧的溪水,缓慢而平静地流淌。小镇的生活简单而充实,远离了修仙界的尔虞我诈,远离了那些锥心刺骨的背叛。我渐渐习惯了这种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节奏,习惯了粗茶淡饭,习惯了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灵魂的旧伤。

偶尔,夜深人静,躺在柴房冰冷的草席上,听着窗外虫鸣,也会想起那个名字。但心湖只是微微泛起一丝涟漪,便很快归于沉寂。沈听蓝,连同那个承载了太多不堪的宗门,都像是上辈子的一场大梦,醒了,也就淡了。

我以为,余生或许就会这样,在这僻静的山野小镇,如同山间的顽石,默默无闻地风化、沉寂下去。

直到那一天。

栖霞镇背靠的苍莽山脉深处,据说有上古遗迹现世的传闻像风一样刮遍了附近的修仙坊市。一时间,平日里人迹罕至的小镇涌入了不少陌生的修士,打破了往日的宁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