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湿咸,卷着浪涛的轰鸣,一遍遍冲刷着临海医院的白色窗棂。
林晚靠在摇起的病床上,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无垠的蓝。化疗让她的视线时常模糊,但今天却异常清晰,连远处海天一线上那抹淡淡的云都看得分明。
“今天气色很好。”陆景深走进病房,手里捧着个保温盒,声音刻意轻松,“妈熬了你最爱喝的海鲜粥,放了干贝和虾仁。”
他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,熟练地调整她背后的枕头。他穿着白大褂,身上还带着手术室清冷消毒水的气息,与窗外温暖的海风格格不入。
林晚没去看那粥,仍望着窗外:“退潮了。”
“嗯,”陆景深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“下午三点左右最低潮。”
“推我去看看。”她转过头,枯瘦的手从被子下伸出来,抓住他的白大褂袖口,“就现在,景深。”
那力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,却让陆景深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他看了眼输液架上还剩大半袋的营养液,又看看妻子眼中许久未见的亮光,拒绝的话在喉头滚了滚,最终咽了下去。
“好,”他弯腰,小心翼翼地拔掉针头,用棉签按住她手背上密集的针眼,“我们去看海。”
他找来轮椅,用厚毯子将她裹严实,抱起她轻得吓人的身体,轻轻放入轮椅。她的头靠在他胸前,呼吸浅而急促,像被惊扰的鸟。
医院的走廊漫长而寂静。偶尔有护士经过,看见陆景深推着轮椅上的林晚,都默默让到一边,眼神复杂。谁都清楚,307病房的那个女人,时日无多了。
陆景深是这家医院最好的心外科医生,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子。
电梯下行,穿过住院部大厅,玻璃门自动向两边滑开。湿润的海风立刻扑面而来,带着生机勃勃的咸腥味。
医院建在临海的崖壁上,专为疗养设计,有一条无障碍通道直通下方的观海平台。轮椅的轮子碾过木板铺就的通道,发出规律的轻响。
下午的阳光正好,将海面洒满碎金。潮水正迅速退去,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沙滩和黑色礁石。几只海鸥停在礁石上,梳理着羽毛。
陆景深将轮椅停在平台边缘,刹好车,蹲在她身边,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:“冷吗?”
林晚摇摇头,深深吸了口气,仿佛要将这海的味道刻进肺里:“还记得北海那片银滩吗?”
怎么会不记得。
那是大四的暑假,医学院课业终于暂告段落。他们挤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,抵达广西北海时,已是深夜。找了间便宜的家庭旅馆,第二天天没亮就奔向银滩。
那时晨曦微露,海是静谧的蓝灰色。沙滩洁白细腻,蜿蜒漫长。他们脱了鞋,赤脚踩在冰凉柔软的沙子上,追逐着退却的浪花,又大笑着被涌上的浪潮赶回岸边。
他的相机里,留下了无数张她跳跃、旋转的背影,长发飞扬,白裙被海风紧紧裹在身上,勾勒出年轻美好的线条。有一张照片,她回头笑望他,眼睛亮得胜过初升的朝阳。
就是在那片沙滩上,日出那一刻,他掏出那枚用所有兼职攒下的钱买的银戒指,单膝跪地,声音因紧张和海风而颤抖:
“林晚,我陆景深在此立誓,此生只爱你一人。山河作证,大海为凭,就算海枯石烂,此情不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