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笑得弯下腰,眼泪都出来了,说他是书呆子,发誓都发得这么老土。可她还是伸出了手,让那枚细细的、闪着微光的银环,圈定了她的一生。
那时以为,一生很长,长到像眼前这片海,望不到边际。
“记得。”陆景深的声音将林晚从回忆里拉回。他握着她冰凉的手,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那枚从未摘下的戒指,如今已松垮得需要绕上红线才能戴稳,“那天你笑得真好看。”
“后来我们吃了好多海鲜,你回去就拉肚子了。”林晚嘴角弯起微弱的弧度。
陆景深也笑了,眼眶却发热:“是啊,上吐下泻,差点耽误回程的火车。”
记忆里的画面鲜活明媚,与现实形成残忍的对比。轮椅上的她,瘦得脱了形,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的,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,唯有那双望向大海的眼睛,还残存着些许当年的光彩。
海风大了些,陆景深起身,站到她轮椅后方,为她挡住风。
“景深,”她忽然轻声唤他,“海会枯吗?石会烂吗?”
他怔住了。科学的答案清晰明确,但在此刻,任何基于理性的回答都显得苍白而残忍。他望着眼前浩瀚无垠、亘古存在的海洋,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。
“你看这海,千万年了,它还在这里。看这些石头,”她目光扫过平台下被海浪冲刷得光滑坚硬的礁石,“被浪打了千万年,它们还在。”她停顿了很久,久到陆景深以为她睡着了,才听到她极轻的声音,散在风里,“可是景深,我们的‘此生’,太短了。”
陆景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他猛地俯身,从背后紧紧抱住她,脸颊贴着她枯槁的鬓发,声音破碎:“别这么说…小晚,别这么说…会有办法的,新药的临床试验…”
“景深,”她打断他,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慌,“我累了。”
这三个字,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侥幸。他紧紧抱着她,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,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。他是医生,比谁都清楚晚期胰腺癌意味着什么,比谁都明白那些昂贵的靶向药、一次次化疗,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,换取微不足道的、充满痛苦的生机。
他甚至不敢去计算,这些年,她独自一人度过了多少等待的时光。
因为他总是在忙。门诊、手术、会诊、学术会议…救不完的人,开不完的刀。他握着手术刀,站在无影灯下,争分夺秒地从死神手里抢夺生命,却忘了,家里的那个人,也在独自面对时间的蚕食。
他拯救了无数人,赢得了无数赞誉和感激,却唯独辜负了最爱他的人。
“对不起…小晚…对不起…”他哽咽着,泪水滚烫地落在她的颈窝,“是我不好…我总是不在家…你生病了我都没及时发现…对不起…”
林晚艰难地抬起手,轻轻覆盖在他环抱着她的手臂上。那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,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。
“没有…你很好…”她的气息微弱,断断续续,“你是最好的医生…救了那么多人…我…我一直…以你为荣…”
没有抱怨,没有指责。她甚至用尽最后力气,肯定了他作为医生的价值。而这宽容,像最锋利的刀,将他心中那点因“救死扶伤”而积攒的自我安慰剥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血淋淋的悔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