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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下得像天漏了。
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拆迁楼薄薄的铁皮屋顶上,发出密集的、像是要把人灵魂都震碎的鼓点。
闪电每一次划破夜空,都能照亮这间破排练室里厚厚的灰尘,以及瘫软在我脚边的,那个曾经被称为我兄弟的男人。
他叫陈东。
“源,把《焰火》给我……”
他的声音被雨声和雷鸣切割得支离破碎,听起来像濒死野兽的哀鸣。
他浑身湿透,昂贵的夹克衫上沾满了泥水,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狗。他死死抓着我的裤腿,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脸此刻涕泪横流,毫无尊严可言。
“这是我们……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!王总说了,只要有这首歌,我就能签约,就能拿到钱!你妈的病,你 妈的手术费……源,算我求你了!”
“我妈”。
他竟然还敢提我妈。
我低头,目光越过他,落在我自己的左手上。
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,纱布已经被新渗出的血染成了刺目的暗红色。手腕里,那根刚刚被植入的钢钉,正随着我的每一次呼吸,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。
医生说,碎得太厉害了。这只手,以后连双筷子都可能拿不稳了。
弹吉他?下辈子吧。
我的世界,在那张诊断书被递到我面前时,就已经死了。
现在站在陈东面前的,不过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。
而他,这个杀 人凶手,还在奢求我的原谅,还在觊 觎我最后剩下的东西——那首我为我妈写的歌,那个我们曾经共同的梦。
我没有说话。
哀大莫过于心死,我已经连一个字都不想对他说了。
我只是缓缓地,抬起脚,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他抓着我裤腿的手狠狠踹开。
他猝不及防,整个人向后倒去,摔在了一片积水中,溅起浑浊的水花。
他愣愣地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。他或许没想到,那个从小到大都对他百依百顺、把他当成全世界的陆源,会对他动手。
我没有再看他。
我的目光,落在了墙角。
那里,静静地立着一把吉他。
那是我用我爸留下的唯一一块旧手表,跟琴行老板换来的二手芬达。木料的边缘已经被磨得露出了原色,琴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和烟头烫出的疤。
它很破,很旧。
但它曾经是我的命。
是我在这操 蛋的生活里,唯一的,也是最后的武器。
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,冰冷的雨水顺着破烂的窗户缝隙灌进来,打湿了我的半边身子。我的左腿在刚刚的拉扯中被撞到了墙角,此刻正疼得发抖。
我伸出我那只完好的右手,握住了吉他的琴颈。
那熟悉的、被我的汗水浸润过无数次的触感,让我心脏猛地一缩。
我抱着它,像是抱着我死去的青春。
然后,我转身,面向陈东。
在他惊恐、错愕、不解的目光中,我缓缓地,高高地,举起了这把吉他。
“不……源,不要!”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,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。
晚了。
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用尽了我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不甘、愤怒、绝望,将它狠狠地砸向了身旁那面斑驳的水泥墙!
“砰—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