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一声巨响,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
琴箱应声而裂,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。

我没有停。

一下。

又一下。

“砰!”

“砰!”

“砰!”

我像一个疯子,机械地,麻木地,重复着这个动作。

昂贵的琴弦一根根崩断,发出刺耳的尖啸,像是谁的悲鸣。坚硬的木板在我的摧残下,变成一块块碎片,迸射向四周。

我砸的不是一把吉他。

是我自己。

是我那可笑的、一文不值的梦想。

是我那被背叛得彻彻底底的、愚蠢的信任。

是我那该死的、再也回不去的青春。

直到我的手臂酸痛到再也抬不起来,直到我怀里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琴颈,我才停了下来。

一地狼藉。

像一场盛大的、血肉模糊的葬礼。

我松开手,任由那最后的残骸从我指间滑落,“啪嗒”一声,掉进了积水里。

结束了。

一切都结束了。

我转身,没有再看地上那个面如死灰的男人一眼。

我一瘸一拐地,拖着我这副残破的身体,走向门口那片无尽的、冰冷的雨幕。

在我即将踏入黑暗的那一刻,我停住了脚步。

我没有回头,只是用一种轻到几乎听不见,却又冷到足以将人灵魂冻结的声音,说:

“陈东,从今天起,你没有妈妈,我也没有兄弟。”

说完,我走进了雨里。

任由那冰冷的雨水,将我从里到外,彻底浇透。

或许这样,就能洗掉我身上,那些关于青春,关于梦想,关于一个叫陈东的混蛋的,所有肮脏的痕迹。

2

五年前的夏天,没有雨,只有要把柏油马路都烤化了的毒辣太阳,和我们流不完的汗。

那时候,我们还不是仇人。

我们是“白日焰火”,是这座三线工业城市里,最不知天高地厚的三个神经病。

我们的“排练室”,是我家那个废弃的车库。不到二十平米,又闷又潮,墙上贴满了捡来的鸡蛋托,用来做简陋的隔音。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汗水、廉价烟草和金属零件混合在一起的,被称为“梦想”的味道。

我,是乐队的吉他手和灵魂——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。所有的歌,词曲都由我一手包办。我没什么别的本事,就是能把那些说不出口的、压在心底的苦闷和愤怒,变成一个个跳动的音符。

陈东,是我们的主唱,是乐队的脸面,是天生的巨星。他长了一张被上帝亲吻过的脸,下颌线比我用圆规画的还标准。他的嗓音,像是被威士忌浸泡过,带着一种沙哑的、能让小姑娘们尖叫的磁性。他往那一站,哪怕什么都不做,就是光。

而许念,是我们的贝斯手,是我们这团狂躁火焰里,唯一的、温柔的底色。她很安静,总是默默地站在角落,长长的睫毛垂下来,遮住了眼底的情绪。她的贝斯弹得不算顶尖,但很稳,像定海神针,总能把我和陈东两个快要飞到天上去的疯子,牢牢地拉回地面。

那时候,我们一无所有,所以我们拥有全世界。

“源,你这段solo能不能再骚一点?拿出你对着琴行老板女儿流口水的劲儿来!”陈东光着膀子,汗水顺着他漂亮的腹肌往下淌,他抓起一瓶冰镇的廉价啤酒,仰头灌下大半瓶,然后把剩下的小半瓶,从我头顶浇了下来。